邱宝仁给他带来的,则是一个坏消息。
自《中日天津条约》签订后,双方就开始交换战俘,中方交还日本海军官兵112人,日方交还中国陆军官兵1046人,其中就有叶志超叶大人。
为了不影响太后万寿庆典,朝廷一开始只是把他收押了起来,并没有明确作出处分决定,可这太后生日一过完,就有言官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找他的麻烦了。
关于叶志超,孙纲多少知道关于他的一些事,他早年也参加过镇压太平天国起义和捻军起义,作战时身先士卒,甚至有个“叶大呆子”的外号,可后来几十年来的太平日子和荣华富贵,年轻时的向上朝气早已灰飞烟灭,牙山一仗,他对日本陆军近乎恐怖的战斗力有了感性认识,结果成了惊弓之鸟。再加上朝廷举措失当,居然任用已经打了败仗的他做全军统帅,让其他将领大为不满,以致上下离心,平壤一战,他能想到的就是快点跑回中国,但偏偏老天不照顾,让他落到了日本人手中,现在他终于达到回国目的了,可等待他的,除了拦颈一刀,恐怕也没有别的了。
如果说叶志超是罪有应得,那么对衞汝贵的处分,在孙纲看来就有些不分青红皂白了。
平壤之战率先在城外大同江南岸的船桥里桥头堡一带打响,日军大岛义昌混成旅团首先发起攻击,驻守该处的淮军骁将马玉昆率领所部拼死还击,大同江北岸的中国炮兵也纷纷开炮助战,天明时,江北岸的盛军统帅总兵衞汝贵身先士卒,亲率数百名士兵渡过大同江,到南岸支援马玉昆部战斗,在巩固阵地之余,还积极向日军发动反击,连夺日方2道战壕,血战至下午2时30分,日军被迫撤离战场,此役,2200余名中国陆军军人面对3600余名日军,无一人退缩,英勇作战,毙伤日军430余人,取得了光辉的战绩。可这样一员勇将,竟被那些清流言官参劾没有劝阻叶志超的行为而获罪被斩!听到这个消息,简直让孙纲郁闷得要死。
衞汝贵的盛军军纪是有问题,在朝鲜好像还抢掠过老百姓,可毕竟他们也和日本人血战过的,这种处分未免太重了吧?
可更让海军将士疑惧不安的,是这帮人又把矛头对准丁汝昌了。
早在刚开战时,清流们针对丁汝昌的指责就很多,对他布设水雷巩固威海防务说成“首鼠不前,意存观望,纵敌玩寇”(这个“玩”字曾让孙纲愣了好久,也不知是哪位翰林学士这么会用词),深受清流领袖翁师傅影响的光绪皇帝不明所以,对此极为恼怒,在丁汝昌率北洋舰队出海巡敌未遇后竟然让李鸿章立刻调查丁汝昌“有无畏葸纵敌情事”,如有则应尽快撤换。如果不是关键时刻慈禧太后过问了此事,丁汝昌弄不好就得走人了。
翁师傅玩这一手的目的曾让他感觉不寒而栗:一个国家的前敌海军将领,在大战临头,外敌叩门之际,却遭到了最高权力阶层的猜忌、拆台,乃至无理的诽谤谩骂,而这却并不是因为他个人的能力问题,只是批评者们想借此更换海军提督,夺取被李鸿章控制的海军力量,架空削弱李鸿章的实力!
一场本应同仇敌忾的对外反侵略战争,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成了派系争斗内耗的舞台!
而现在,仗刚刚打完,强敌尚未完全退走,这种无耻的人身攻击就又开始了!
据邱宝仁说,有的言官说“平壤兵败,海军未至大同江支援,丁汝昌避战畏敌可见一斑”,有的说“大东沟之战,丁汝昌遇敌未发一令,炮声一响,即匿于舱内铁甲最厚处,部下请令开炮,尚迟不发,致诸舰为敌所趁”,还有的说“日舰窜犯威海,沉我舰多艘,丁汝昌竟报为‘练运小船’,饰败为胜”,“海战后日舰仍屡犯我沿海,各地一日数惊,丁汝昌不设法捕捉,反以出海浪战为能”,还有的就更荒唐了,说“平日部勒不严,军士争去船以嬉,至有携女子上舰者”,这一条恐怕是暗暗冲他这个船政大臣来的了。
携女子上舰?老子现在船上就仨呢!爱怎地怎地!
孙纲得到黄金的好心情,此时彻底被这些乌七八糟的消息弄得跌到了谷底。
此时,他深刻意识到,李鸿章说的“所忧者,在内而不在外”是怎么回事了。
说到底,中国和日本应该是在一个起跑线上的,但中国为什么会落后日本这么多,这个从上到下的腐朽思想意识和不团结窝里斗,在这裏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不把这些腐臭家伙和他们所奉行的那一套陈芝麻烂谷子裹脚布臭袜子通通扔到太平洋里去,中国就不可能强盛起来!
“林军门实在气不过,想给丁大人上书解释一下,可又拙于文辞,孙大人的文章皇上都欣赏,所以想请孙大人你给代笔。”回到了旅顺,邱宝仁对孙纲说道,因为大家都升官了,他也跟着改口了,封建等级制度真是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