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启超和谭嗣同随后又去拜见了张之洞,张之洞见了他们之后,一开始是勃然大怒的样子,但衝着长跪不起的梁启超瞪了半天眼之后,却忽然老泪纵横,拉起了梁启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梁启超也拉着张之洞的手泪流不止,师生之间因为“己亥之变”产生的嫌隙就此冰释。
张之洞得知他们二人都重新回来为国效力后很是欣慰,叮嘱他们一定要好好做事,“行事务求严谨缜密,不可造次冒进”,梁谭二人都答应了,从张之洞那里出来后,他们就奔着孙纲来了。
孙纲和梁启超早就很熟了,跟谭嗣同却是第一次见面。
孙纲眼前的谭嗣同相貌英伟,面方口阔,浓眉俊目,眼光如炬,虽然身着文士长衣,但站立在那里却给人一种立如山岳正气凛然的感觉,孙纲见过了这个时代的这么多人,知道谭嗣同应该是属于那种天生正义感极强的人,而且他身上好像有一种叛逆的性格,又带有些许的浪漫,孙纲不知道自己第一次见到谭嗣同怎么会有这么多“离奇”的想法,盯着谭嗣同看了好半天愣是一句话没说出来。
谭嗣同可能是让孙纲给瞅得有些不好意思,差一点就要伸手去摸自己的光头了,孙纲看着他的动作,这才回过神来,不由得笑了起来,拿谭嗣同的光头开了一句玩笑,“久闻复生兄深通佛理,今日一见。果然。”
“谭某曾重发大愿,昼夜精持佛咒,不少间断,及知大劫之将临,唯愿我中华百姓咸免杀戮死亡之苦耳,以求略赎前罪。”谭嗣同苦笑了一声,说道:“然我东省百姓仍不免遭俄人屠戮,幸国有敬茗。率我海陆军忠义之士,挽狂澜于既倒,国家历骤乱而后安,经此巨变,谭某几无颜再立于人世。”他看了一眼梁启超,“所幸卓如不弃。与谭某恳谈三日夜,将死之心得以复生,这‘复生’二字,真是起得好啊。”
“复生兄何出此言?”孙纲说道:“国家正值用人之际,复生兄正可一展胸中所学,实不相瞒,眼下有国之要务。恐非二位大才,不能为也。”
“敬茗若有所用,尽管直言。”谭嗣同和梁启超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的说道。
“复生兄曾言所做之《仁学》,乃冲破网罗之学。”孙纲看着他们俩。突然问道:“二位可知,如今我华夏万民之最大网罗为何物?”
“这裏。”谭嗣同看了看孙纲,指了指自己的“光头”,说道:“我一直以为,敬茗就是一个只知道造船造炮领兵打仗的军人,之所以自甲午以来连战连胜,除知兵外,运气好而已。卓如语及敬茗。往往不吝赞誉之词。谭某颇不以为然,今日一语。卓如所言不谬也。”
“若不能冲决之,今日所得之一切成就,皆为昙花一梦。”孙纲微微一笑,说道:“此等网罗,复生与卓如能为我破之乎?”
“若还是大清朝之天下,难!如今共和已成,良机得现,虽仍阻力重重,而较前时,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谭嗣同想了想,对孙纲说道:“然敬茗既有此语,敢不效死力。”
“只是不知敬茗可有所措置?”梁启超听了谭嗣同的话,点了点头,又向孙纲问道。
“我对教育所知,在二位面前,可就是班门弄斧了。”孙纲说道:“只是有一个想法,不知可否施行,请二位帮我参详。”
“敬茗请讲。”谭嗣同说道,脸上同时现出了关注和热切的神色。
“我是军人出身,三句话不离本行,请二位不要见怪。”孙纲说道:“甲午战前,日本举全国之力欲图我国,我与海军将士积极备战之时,听闻日本国内仅教授童蒙之西式小学校,就有三万余所之多,中等学校二百余所,高等学校及西式大学堂二十余所。而其时我国西式学堂则寥若晨星!国之兴盛,首重人才,后海军将士每论及此,皆扼腕浩叹,言仅此人才一项,我中国落后日本不知几许,遑论泰西诸国!如今日本虽为西国所分,然仍能久持不亡,即其得益于此之一端也。我国处列强夹缝之中,幸免于日本几近亡国之局,乃借彼列强之均势得存而不亡也。如今共和虽成,而我民仍受制于无形之网罗,多囿于旧学,我之孩童少年自识字起仍受教于文章词艺,于西学之算术、格致、绘图等基础之学一无所知,岂是兴国之道?”
“敬茗之意,是要从我中国少年之教育开始。”谭嗣同点头说道。
“若有十万学校教授我华夏少年,胜于十万雄兵!不然,纵得铁舰千艘,无人能用,亦是枉然!”孙纲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