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规模宏大的论战,其实是从《京华日报》上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人發表的文章开始的。
这篇文章是这么写的:“……吾中国自古以来即有‘好汉不当兵,好铁不打钉’之古谚,虽穷乡僻野之愚夫愚妇,亦常道之,而长者每持此以为警励后生之格言。呜呼!兵者,国家之干城也。国民之牺牲。天下之可尊可敬可馨香而祝者,莫若兵也……捐死生,绝利欲,弃人生之所乐,而就人生之所苦,断一人之私。而济一国之公,仁有孰大于兹者?而乃以贱丈夫目之,不亦奇乎!……余曾亲历欧美,见欧美之风俗,凡从军者,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无不重视之。而日本社会上之于军人也,敬之礼之,惟恐不及……其入营也。亲族邻里醵资以馈之。交树长帜以祝之,厚宴以飨之。赠言以励之。子弟之从军也,父母以为荣,兄长以为乐。游幸登临之地,军人可半额而入之;饮食衣服之肆,于軍人则稍廉其值……其行军于野也,则乡人曲意优待之如宾。苟临战而遁逃避匿,或作非行以损全军之名誉,一经屏斥,则父母、兄弟、邻里、亲族引为深耻奇辱,生者有生之辱,无死之荣。是以从军者有从军之乐,而有玷名辱国之畏。故当出乡之日,诀别于其亲曰:‘此身已非父母有矣。’盖有入军即以此身许国之意也……呜呼!他国之至为重视者,而吾国视为至贱……若以吾国之贱丈夫,而与彼劲悍无前之国民兵战,其能胜之乎?是犹投卵于石,热雪于炉而已……吾国自清末以来,每有战事,败多胜少,即此类也……”
“……我华夏各族,以汉族之驯良懦弱,冠绝他族。伈伈伣伣,俯首帖耳,呻|吟于异族之下,奴颜隶面,恬不为耻。周之于西戎,汉之于匈奴,晋之于五胡,唐之于突厥,宋之于金辽,明之于清,清之于英法俄德日本,二千余年以来,鲜不为异族所践踏……铁蹄之所向,中原为丘墟。膻风所及,如瓦之解,如冰之消……长城以北之地,俨为蛮族一大遊牧场。呜呼!举国皆如嗜鸦片之学究,若罹癞病之老妇,而与犷悍无前之壮夫相斗,亦无怪其败矣……”
这篇文章是一位署名为“神州自由生”的人所做,在《京华日报》上一经發表,立刻掀起来了轩然大|波。
其实,孙纲仔细看完这篇文章后,觉得这位作者写的还是相当有道理的。
“……国民之战斗力,保国之大经也……一国之内,地有文武之差,民有勇怯之别,如泰西之壮武,中华之文弱是也……天下之大,种族之多,国民有勇怯文武之差异,故亦理势之当然矣。自历史上之陈迹征之,我中华之民系尚文之民,而非尚武之民;系好利之民,而非好战之民。近世我国无论内外,凡交兵少有得胜之役,其近因虽多,而其远因实在吾国人之性情也……”
“……日人有言曰:军者,国民之负债也。军人之智识,军人之精神,军人之本领,不独限之从戎者,凡全国国民皆宜具有之……呜呼!此日本所以独力战胜强俄而不免于亡国也欤?……日本之国制,昔为封建,战争之风,世世相承,刚武不屈之气,弥满三岛。蓄蕴既久,乃铸成一种天性,虽其国之儿童走卒,亦莫不以‘大和魂’三字自矜。‘大和魂’者,日本尚武精神之谓也……日本区区三岛,其面积与人口,遥不及我四川一省;而国内山岳纵横,无大川、长河,故交通之道绝;举全国财力,仅及百二十万万,其民之贫乏无状,可以概见。然而能出精兵数十万,拥舰队与我华夏争锋,败后犹能力敌强俄侵陵,军卒战迹遍亚非两洲,其国虽危而不亡,何也?盖由其国人之脑质中,含有此种特别之天性而已……”
作者关于中国国民性情的探究,以及拿中国和日本的情况做比较,分析的可以说十分深刻,证明作者是一个“学贯中西,见识广阔”的人。
但由于这篇文章言辞犀利如刀,直指占华夏各民族最多数的汉族的缺点,可以说揭了很多持“传统优越论”的人的伤疤,所以立即引来了“千夫所指”。
很快,《北华捷报》就刊登了另外一篇批驳的文章,“……古語云,‘兵凶战危’,我华夏千年文物,礼仪之邦,从不恃强凌弱,盖兵端一开,不能骤解,君民皆大受其苦……自唐时有藩镇之祸,延成五代十国,天下尽裂于称王称帝奸雄之手,及宋太祖开一代之先,行偃武修文之策,以兵祸之惨,不忍令再现也……凡我华夏汉族所立诸朝,天下大定之后,莫不崇文抑武,盖武人专以强力争胜为能,为一己之私,祸乱天下,非以文制武不可也……观西国之军,亦听国会议院之号令,当国者欲对外用兵,国会议院不准,则不能成行,亦此类也……日本以‘军国’为先,且尽行西国兵法,然两败于我,险亡于英法俄德四国,何也?而我国驱法、败日、逐俄,岂全彼军人之力乎?甲午之役,望敌而走之将,不乏其人;一触即溃之兵,所在多有;……以葺尔小邦之鲜例,比我华夏千年大国,一叶障目,可谓过矣,……日人谓我汉人怯懦,而衞青、霍去病之属,岳武穆、文天祥之流,岂非汉人也欤?盖近世无识之人,每以菲薄先人为能,而不思身之根本……若举国皆为此辈,则我华夏亡无日矣……”
也不知是谁写的这篇文章(作者署名叫“萃云楼主”,怎么听着感觉和“丽春院”差不多呢?),反正孙纲看完后,感觉是有强词夺理扣大帽子上纲上线地嫌疑。
这篇反驳的文章一经發表,立刻就有很多人“跟风而上”,大有不把“神州自由人”斗翻在地就不算完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