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点伤亡时,和柳十三没少斗嘴。
……
月暗星稀,山风微凉。
或是嗅到大战过后的浓重血腥,河涧百里群山不少走兽妖禽开始出没。
众家小辈泾渭分明,列为四阵。分别以南宫九柳十三,隋唐陆沉渊,独夫朱大,悬剑提酒的叶白霜为首。
身后大火灼烧是异族堆叠如山的尸体。
身前新添,是一座座阵亡同门的坟冢。
不过月前,他们还是师门庇佑意气风发的同学少年。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而今转眼,埋骨他乡。这种滋味,让何曾经历过生死离别的冢前小辈们,很不好受。
一张张熟悉的笑脸浮现脑海,下山仗剑的少年少女们,似乎有些明白了什么叫江湖,又何为守护。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
柳十三左顾右盼,看着一个个心事重重沉默的众人。抱起舍己刀,长叹说道:“唉,年纪轻轻埋骨他乡喽!可惜,可惜啊……”
此战中损失最多同门的陆沉渊忍了不少气,转头怒视:“柳十三,诸位同门尸骨未寒,你竟在此幸灾乐祸,简直畜生不如!”
南宫九朝陆沉渊望了望,脸色冷漠。
柳十三嘲笑说道:“是,柳十三确实畜生不如,但至少还活着,总比那些死了的人强。”
陆沉渊怒气横生暴跳如雷。直接冲了过来,眼眶猩红揪着柳十三衣领:“闭嘴,信不信我杀了你?”
柳十三轻蔑笑道:“也得看你有没有本事。”
陆沉渊一拳轰在脸上,柳十三倒飞而出。
松灵韵惊叫了声,连忙跑了出去搀扶师兄。
南宫九一步迈出,挡在陆沉渊身前。
登时,书院诸生与八百宗诸侯子弟剑拔弩张,吵嚷起来。
一旁静默的隋唐微微皱眉。
叶白霜苦笑摇了摇头,摘下酒壶,饮了一通酒。
独夫与朱大没有插手。
柳十三抹去唇角血迹,站起身来,依旧是那幅吊儿郎当的模样,不冷不热说道:“既然下了山,就早该料到埋骨他乡的下场,或早或晚而已。”
“如果还当自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受百般呵护千般疼爱的笼雀,我奉劝诸位不如趁早飞回家。”
“那样,即使天下屠戮,至少还有家族和宗门长辈用头颅鲜血铺路。”
柳十三走到陆沉渊面前,咧嘴笑着,眼中泪光闪烁:“多好!”
陆沉渊吵道:“你说谁是笼中雀?”
柳十三毫不退让:“谁输不起,谁是。”
不过刚刚弱冠,依旧未改少年心气的陆沉渊岂会服输?
于是再次揪着柳十三衣领:“输不起?我辈天东奇才奉行圣主令而下山,人间执剑斩妖除魔,死伤不惜,敢为天下先。又岂是你等落魄书院柔弱书生能够相提并论?”
柳十三冷哼,推开对方。
整了整衣袍。
回头瞥了眼已睡在群山坟冢里的那些人儿,怀抱舍己刀,穿过重重分开的人群,率先离去。
南宫九和松灵韵,领着书院诸生紧紧跟随。
夜空忽而响起一道惊雷,紧接着大雨淋山,滂沱而落。
众人身后传来歌声,是柳十三慵懒念白的声音。
书院诸生,齐齐高颂。
“我欲乘风下西洲,坟场黄沙复何求?
海阔天空梦悠悠,残阳万里见星流。
我欲渡船向东游,垂手人间有白头。
长风吹雪飞雁回,天涯青山人自归。”
……
书院诸生,一路高歌。
山涧回响。
大雨泼头,叶白霜依旧仰头饮了口酒,心中莫名畅快,登时壮志满怀。
转身离去,歌声朗朗,浩然剑气。
“长忆青梅酒,洗剑浣花头。人言我疯醉,我问人醒否。
酒罢除魔去,横剑三千里。南风可知意?吹梦到西洲。”
剑阁八百弟子,齐齐跟颂。
……
号称天下刀山的断家子弟与号称敢为天下先的天东奇才岂能落于人后?饶是性子冷淡一心只知修行的独夫与朱大也情不自已颂起断家焚刀诀,与八百宗奇才高歌着星川引,并肩而行。
豪情万丈。
……
那夜,河涧群山大雨滂沱。
有走马江湖的青衫少年,结伴西行,欲仗剑除魔。
他们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风发意气,一路高歌。
便如此……
走着走着,雨停云破。
走着走着,星月当空。
走着走着,山风徐来。
走着走着,青天破晓。
走着走着,朝霞作衣,霓虹为裳。
……
当时轻狂。
不知江湖夜雨,煮的是生死与惆怅。
那一曲天涯,后来江湖绝响。
祭奠当时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