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铃兰心事重重陪着范后与李斌在南苑游园。距离她去太平寺上香已经过了两天了。她常常想着舅父所说的外祖病重的事情,时时神思恍惚。
如果外公真的病了,舅父他应该不会再把那些钱拿去赌场吧?不,即使他去赌场应该也花不了那么多钱吧。那根珠钗是入宫前婶娘为自己备下的,价值千金,好歹也能留下些许给外公治病吧……
走在前面的范后本是为了给范铃兰与太子制造相处的机会才硬拉着李斌出来游园。谁知一贯聪慧的范铃兰竟然一言不发,反而木着个脸走在了后面,神思恍惚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走了一段路后,范后终于忍不住了,她不得不出声提醒道:“……兰,铃兰?”
“啊!?”范铃兰一回神,见范后脸色不豫,太子的脸上也带着困惑的神情,她连忙回了一个笑容,“娘娘。”
“铃兰今天有心事吗?”范后虽然奇怪这个侄女今天怎么如此反应迟缓,不过因为一贯的喜欢倒也不是很生气,反倒有些担心地询问道。
“我……”范铃兰眼神闪烁不定地,她犹疑了一下,便说道,“前日,侄女去太平寺的时候,听说寺里的大师说起,前几日的西山大雨,有泥石从北侧滚落。侄女担心亡母的坟茔会受到影响,所以这两日一直念着这件事。”这是她第一次在范后面前撒谎,忍不住紧张得心跳加速。
范后素来知道她孝顺,一时也不疑有他,反而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她主动上前握住范铃兰的手,说道,“既然是你母亲的坟茔有事,怎么不早说?难道本宫还会将你拘在宫里不成?怪不得你这两日心神不属的。这样吧,一会儿你就出宫去,亲自过去看看。若是真坏了,就着人重修,如是没坏,也可安心。”
“多谢娘娘!”范铃兰得了范后的允诺,本该欢喜,但却又因为自己的欺骗而忐忑不安,最后只能低下头,平静地屈膝道谢。
范后生生拉着李斌来游园本就是为了给铃兰创造机会,既然铃兰要走,那也就没必要再继续拽着李斌游下去了。范后很快就表现出了劳累的样子,吩咐李斌与范铃兰一起退下。
离开了昭阳宫,李斌松了一口气。这几日,范后盯他盯得紧,多方设法撮合他与范铃兰,使得他根本没机会出宫去林家一趟。今儿范后许了范铃兰出宫,他也总算有了时间。
李斌换了一身便服,命宫人牵了匹马儿过来,带着两个近身侍从便从东宫侧门出了宫。李斌策马在街市上走着,心中还在想着一会儿到了林家该怎么应对那个名满天下的林霄,却忽然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从身侧擦过。
“公子爷,是范姑娘的车驾。”陈明附在李斌耳边说道。
李斌扬了扬眉,看着车驾远去的方向。西山在西,可那边分明是东。范铃兰往那边去做什么?她竟然也会在母后面前说谎?
李斌忽然起了兴致,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循规蹈矩的范铃兰撒谎出宫。他一拉马缰尾随了过去。
范铃兰心事重重地向着东城而去,越往东窗外的房屋就越破落,再往东街市间散发出的酸臭味让她那假扮车夫的婢女小芸紧皱着眉头,抱怨道:“小姐,这裏好臭啊。”
范铃兰轻轻一笑,嗅着窗外这股酸臭味,一种熟悉的感觉在心中涌动,眼眶间泪水涌动。
“小芸闻不惯吧。你虽说从小父母早逝吃了些苦头,可也是在范府出生的家生子,自有亲眷照料你。东城这裏你自然没来过。”范铃兰转过头,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开口对小芸说道,“不过,我却是在这儿出生,在这儿长成的……”
小芸这时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连忙说道:“小姐,小芸没有别的意思。小姐待我恩义深重,小姐出生的地方小芸不敢嫌弃。小芸只是为小姐担心,您骗了王后娘娘。您答应过她永不再与陈家人来往,娘娘方才接您入宫的……”
范铃兰一抬手,制止她继续往下说:“小芸,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双手不住绞着手帕,心中亦是纠结得很,“但是,外公待我恩重如山。若他真的病重不治,我去不能见他最后一面,我一定会后悔的。这样的懊悔,在母亲身上有过一次就够了。我不想再经历一次。所以,虽然你的顾虑很有道理,可是我却不能不去,即使,即使会让姑姑知道,然后对我失望,也顾不得了。”
小芸最看不得自家小姐伤心失落的样子,她连声安慰道:“小姐,你别怕。娘娘她一定不会知道的。那个永盛是个酒鬼,方才得了我们送的十坛好酒一定迫不及待地喝去了。小芸保证,等我们驱着马车回宫,他一定还醉得不省人事。不会有人知道我们今天驾车来了东城的。”
范铃兰听了小芸这拙劣的安慰,心却反倒静了下来,她云淡风轻地看向窗外,叹息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脑海中再一次出现林文卿的笑容,“铃兰本非太子良配。从前,不过是带着一些妄想,其实我本也不配做他的妻,我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