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慕白一向不惧于和人对视,也最是擅长掩藏自己的情绪,可此刻他垂着眼睛不发一言。
陈铭墨看着他很久才别有深意的开口,“有句话说得好,人活着难免会犯错,犯错的原因有很多。有的时候做错事,是因为该用脑子的时候却动用了感情。”
陈慕白面无表情的听着,没有任何回应,陈铭墨看了他一会儿,又转头看了眼顾九思,不再说什么很快走了。
顾九思叹了口气,一切都是明摆着的,他也不需要多说什么了。戏演完了,她留下也没什么用了,苍白无力的解释陈慕白不会听,这个房间太压抑她也想离开,这么想着便迈开了脚步,只是浑身上下都很沉重,甚至有些天旋地转。
她强忍着不适,看似正常的往外走,经过陈慕白的时候,忽然眼前一黑向前倒了过去,她在闭上眼睛的前一秒眼前都还是他淡漠的脸,她以为陈慕白是不会再伸手扶她了,这一次不会,以后也不会。
谁会被咬了一口后再施以援手呢?普通人尚且不会,陈慕白更加不会。
陈慕白果然只是静静的站着,一脸漠然的看着她的身体慢慢倒下去,直到她摔倒在地上的前一刻,才忽然伸出手去把她揽到了怀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伸出手去,不是没见过女人摔倒在他面前,他心裏清楚,不是怜香惜玉,他是彻底栽在这个女人手里了。
陈静康在外面听到瓷碗摔在地上的声音就想冲进来了,可孟宜年站在门口挡着不让他进,直到陈铭墨走了他才跑进来,此刻看到陈慕白揽着已经昏过去的顾九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少爷,怎么了?”
陈慕白没有迟疑,横抱起顾九思大步往外走,这个地方他也一刻都不想待,“给周医生打电话,让他到家里等着。”
周医生是陈慕白的家庭医生,技术精湛而且不会多话。他们回到家的时候,周医生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大晚上周医生被急吼吼的叫来,本以为是陈慕白怎么了,见到他抱着一个女人进来也没表现出惊讶。
陈慕白直接把顾九思抱到自己房间,小心的放到床上给她盖上被子,又摸了摸她的额头,皱着眉,“怎么烧得这么厉害!”
陈慕白在这裏周医生压力山大,轻声开口,“慕少您先出去等一下,我马上给她看。”
陈慕白点点头,走到门口又不放心的转头交待了一句,“你用点心。”
周医生赶紧点头,他不是没有眼力劲儿,慕少这么重视的人他哪里敢不用心。
陈慕白在房间外的小客厅坐着边等边出神。
其实今天晚上的事情不难理解,要么是陈铭墨挑拨离间,要么是陈铭墨和顾九思联手算计他,对他而言,不过是选择相不相信她的问题。
这么久了顾九思对他……都是演戏?美人计?她才是隐藏最深的那个人?
果然,最可怕的是发现背后捅刀的是一直真心以待的人。
他烦躁的脱下外套,随手扔到一边,一块手帕从衣服里飘然而落,静静的躺在地上,上面的兰花和三个字母猝不及防的闯进他的眼里。
陈慕白俯身捡起来,摩挲着上面的图案,靠进沙发里慢慢闭上眼睛。
她当初说梅花图案不适合男人,才选的兰花,其实她是知道素心兰是他母亲的最爱吧。她大概也是知道那天夜里在王府花园他为什么独独指了那棵他亲手种下的素心腊梅让她看吧。她有那么多机会,只要稍微耍一点心机,便能让他自己发现她是故交,可是她却没有,还找了那么多借口来隐藏真相。
她机关算尽到底是在难为他还是在难为她自己?
陈铭墨说他该用脑子的时候却用了感情,可他却觉得他是该用感情的时候总是用了脑子。
陈方轻轻把一碗姜汤放在陈慕白面前,“您也淋了雨,喝碗姜汤吧。”
陈慕白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盯着袅袅升起的热气开口问,“方叔,你说顾九思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方微微笑了一下,“言语应对者,情之饰也;言至情者,事之极也。九思的性子淡漠,从不会说什么动情的话,可我知道她心裏透亮清澈,她心裏若有一个人,虽然不会说出口,但永远不会害他,她宁愿自己难受死都不会去让那个人有一丝一毫的为难,我觉得这已经足够了。”
陈慕白不是怕别的,他是怕顾九思心裏压根没有他,他微微皱着眉,一脸迷茫的低喃,“她心裏……”
陈方有些恍惚,只觉得眼前这张脸配上这个神情很熟悉,他曾经在另外一个人的脸上看见过,也只是几秒钟便回神,“少爷,您是当局者迷,这个世界上在您看不到的地方发生了很多事,您不知道并不代表没有。九思因为急性胰腺炎住院那天,在您叫她去接您之前,吃了药在沙发上睡着了,发着烧迷迷糊糊的叫您的名字。”
那一刻陈慕白的心毫无预兆的裂开了一个口,有什么东西缓缓流了出来。
“她有多自制您比我清楚,所以自制的人在不经意间的失态您也该知道有多难得,若只是演戏,走的是脑子,不是心。”
陈方说完看到陈慕白一脸的怔忡,不再多话很快走了。
陈慕白保持着一个姿势坐了很久,直到周医生走出来叫他。
陈慕白回神,抹了把脸,“她怎么样?”
周医生欲言又止,“顾小姐只是发烧,打了针睡一觉就会好了,只是……”
陈慕白看他一脸凝重,心裏隐隐发慌,脸上却是一片平静,“接着说。”
“只是顾小姐的手……手筋好像是断的……”周医生支支吾吾半天,陈慕白的手段他不是不知道,他怕这事儿是陈慕白干的,说完之后偷偷看了陈慕白一眼,直到陈慕白猛地抬头看他,这才松了口气,看陈慕白的样子,应该也是才知道。
虽说陈慕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那几个字滑过耳边的时候他还是有些动容,不死心的确认了一遍,“右手?”
“是。”
怪不得她从不用右手。
顾九思之前的种种异常终于有了答案,他一直在追寻答案,此刻陈慕白却说不清楚自己心中是解惑之后的释然还是失落,亦或是……害怕?
他忽然没有勇气再继续问下去,直到周医生试探着叫了他一声,“慕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