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这大概是她的底线了。
顾过是几天之后的早晨突然出现在顾九思面前的。
那天一大早门铃就响了,陈慕白不知道又从哪里打听到一个退休的老医生,非要带顾九思去看看,顾九思正好站在离门口比较近的地方等陈慕白,听到门铃声便去开门,一打开门就看到顾过风尘仆仆的站在门口,看到她笑着叫她的小名,“小九。”
顾九思愣在那里,呆呆的看着顾过,对于眼前的一切似乎不敢相信,那个称呼在嘴边滚了又滚,却始终吐不出来。
孟宜年冰冷的声音在顾过身后响起,“这是陈老的意思,陈老还有句话让我带给你,希望你好自为之。”
顾九思的精力都放在顾过身上,早就听不到孟宜年说了什么,直到陈慕白站到了她身后,不咸不淡的回了句,“希望大家都好自为之。”
孟宜年看到陈慕白,低了低头,很快转身离开。
顾过的注意力被转移过来,看了看这个五官精致的年轻人,又看了看顾九思,赌王一辈子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了两人是什么关系。
陈慕白看到顾九思还是一脸怔怔的模样,便把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小声问,“不给我介绍一下吗?”
顾九思很快回神,“这是陈慕白,这是我父亲,顾过,你知道的。”
陈慕白气度沉稳的叫了声“伯父”,顾过笑着点了点头之后,又升起疑虑,“你也姓陈,这么巧?”
陈慕白和顾九思对视一眼,顾九思大概是在父亲面前有些放不开,心虚的别开视线。
陈慕白挑了下眉,这是要让我独挑大梁的意思?
他很快笑着让开路,“伯父大概也累了,先进来坐下再说吧。”
陈方见有客人来,很快端了茶送过来,又很快退了出去,留下三个人坐在客厅里说话。
此刻顾九思挨着她父亲坐在长沙发上,而陈慕白则坐在一旁的双人沙发上,陈慕白的本意是顾九思挨着他坐,他虽然向来狂妄,却也知道人情世故,岳父看女婿是越看越不顺眼,更何况这中间还牵扯到陈铭墨,关系错综复杂,理都理不清,如果顾过对他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顾九思也好帮他说说话。
可他冲顾九思使了半天眼色,顾九思压根不理他,动作敏捷的坐到了顾过的旁边。
这样坐下来好像同盟突然叛变,他孤立无援,虽然他一向不介意别人怎么看他,可他也知道顾九思对她父亲很看重,对于人生大事肯定希望得到她父亲的支持和祝福,这么想着陈慕白的心底竟然冒出一丝丝的紧张。
他清了清嗓子,虽然有些不好开口,却还是实话实说,“我是陈铭墨的儿子。”
顾过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听了这话也没有什么异常,笑着点了点头,便和陈慕白聊起了家常。
后来陈慕白邀请顾过住在家里,顾过并没有多做推辞便答应了下来。
陈慕白知道父女俩有很多话要说,便借机离开了,顾九思站在客房的床前给顾过铺床,顾过坐在旁边看着她。
沉寂良久,顾九思才一边忙着手里的动作一边开口,“他和那个人不一样。”
顾过点头,声音清淡,“你是我亲自带大的,你的眼光我还是相信的。”
顾九思看得出来顾过对陈慕白不是那么满意,却又不知道他是对陈慕白哪里不满意,试探着问,“您不喜欢他?”
顾过不答反问,“你的事情他都知道吗?”
顾九思点点头,“知道。”
顾过不放心的问,“他没说什么?”
顾九思一脸笃定,“他不会。”
顾九思言语间处处维护着陈慕白,顾过叹了口气,回答了刚才的问题,“这个男人长得太好看,好看得过分,靠不住。”
顾九思愣了一愣,继而笑出来,“您这是……单纯嫌弃他那张脸?”
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因为长得太好看而被嫌弃,“您年轻的时候也长得很好看。”
顾过很快接了一句,“就因为我靠不住才害你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顾九思脸上的笑容很快敛去,声音也低了下去,“以前的事情不要再提了。”
顾过又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后来顾九思给顾过整理箱子的时候,发现大半个箱子里都是药,大大小小的药瓶摆在一起让她有些心酸。
“您的身体还好吗?”
顾过一点都不在意,“还好,按时吃药还可以再活一段日子。就是年纪大了,脑子不好用,总是忘记吃。”
顾九思紧紧的皱起眉,顾过的记性是她见过的人里最好的,曾经他可以在短短几秒钟之内记住纸牌的花色数字和顺序,可如今这个人却在感叹自己记性不好,他们才几年不见,他竟然就老了吗?
因为顾过的到来,晚上顾九思怎么都不肯和陈慕白同床共枕,即便陈慕白发誓只是单纯抱着她睡没有任何别的意图,还是被顾九思拒之门外,一脸哀怨的独守空房。
可第二天一大早,顾九思醒来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窝在陈慕白的怀里!他从她身后抱着她,大半个手臂横跨她的身体搭在她的腰间,睡着正香。
顾九思看了眼床头的闹钟,一下子弹起来,陈慕白也跟着睡眼蒙胧的坐起来,一脸茫然的问顾九思怎么了。
顾九思急急忙忙的催陈慕白回自己房间去睡,“趁着时间还早,我爸还没醒,你快点回去,免得再晚会儿他就起床了,被他看到就麻烦了!”
陈慕白刚开了荤哪里还把持的住,昨晚偷偷跑进她房里,抱着她又亲又揉的,蹭在她两腿之间自己来了一次才算暂时灭了火,大概前一晚她确实累到了竟然一直都没有醒。
此刻他刚睡醒,身体里欲/望似乎也跟着苏醒,她脸上还带着刚睡醒时诱人的粉红,睡衣也被他昨天扯得歪歪扭扭,欲盖弥彰的遮挡着什么,反而更让他移不开眼。
顾九思并不知道他心裏在想这些,看他半天都不动,只盯着自己看就有些着急,靠近了催他,“你发什么呆啊,快走啊!”
陈慕白的呼吸忽然乱了,下一秒便扑了过来,又亲又咬的哄她,“给我一次我马上走。”
男人在床上的话果然不能信,说好的一次他却没完没了了,她越是怕动静大了被人听到,他便越是坏心眼的折磨她逼着她叫出来,前所未有的刺|激让她也渐渐兴奋起来。
陈慕白兴奋的眼睛都红了,哪里肯放过她,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去含她的耳珠,在她耳边坏笑着说了几个字。
顾九思皱着眉咬牙切齿的看着他,“我不会!”
陈慕白笑嘻嘻的威胁她,“那我就只能按我的来了,可能就没那么快,你父亲怕是等不到你吃早饭了。”
顾九思都快恨死他了!红着脸皱着眉瞪他,却让陈慕白越发的兴奋。她实在没了办法,只能先满足他。
等两人下楼的时候,早已日上三竿,顾过已经吃过早饭许久,在看报纸,抬头看了两人一眼,虽没说什么,可两人眉宇间的艳色却是挡都挡不住,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两个人刚才干了什么。
顾九思又瞪了陈慕白一眼,陈慕白没皮没脸惯了,也没觉得有不好意思,走到顾过旁边坐下,很自然的和顾过聊起天来。
顾九思听着听着忽然开口问,“爸,你吃药了吗?”
顾过状似才想起来,一拍脑门,“哎呀,我给忘了,马上去吃。”
说完便上楼去拿药。
其实顾过的演技还算高明,只是看戏的两个人也是个人高手,他上楼之后,顾九思和同样一脸担忧的陈慕白对视几秒钟后,阴沉着脸跟上了楼。
房门没关,顾九思敲门进去的时候顾过正对着一堆药瓶出神。
顾九思一脸凝重的看着他,“爸,您到底是忘了吃药还是压根不想吃?”
顾过放下手里的药瓶,“小九,我的病我自己清楚,吃药也没什么用了,情况只会越来越坏,吃药并不能改变什么,我能撑到来见你,已经是奇迹了。陈铭墨大概也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才会送我回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顾九思紧锁着眉头看着顾过不说话。
顾过的病确实如他自己所说越来越严重了,一天正在吃饭他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拿着手帕捂住口鼻,很快合上手帕,可那触目惊心的血迹三个人都看到了。
顾九思忽然站起来,拔高着声音冲他吼,“给你说了多少遍了按时吃药按时吃药,你就是不听,看吧!”
说完扔下筷子噔噔噔上了楼,留下陈慕白目瞪口呆,他还从没见过顾九思这么无缘无故的发脾气。
他回过神就看到顾过竟然在笑,这笑容里多了些苦涩,“这丫头害怕了,她怕我会死。她从小就这样,害怕的时候就会乱发脾气。”
陈慕白忽然明白了什么,明白她曾经那些莫名的烦躁是因为什么。
顾过没有追去解释,依旧坐在那里,垂着眼睛缓缓开口,“小九看上去性子淡漠,有些话从来都不会说出口,却是最情深意重的人。我刚出事的时候,我们躲在贫民窟,那个时候吃不饱穿不暖,鱼龙混杂的地方,又乱得厉害,后来又有了瘟疫,每天都在死人,我们就像呆在死人堆里等死,有很多人前一天晚上还在,第二天一早就再也没醒过来。后来越来越严重,满眼都是死人,连空气都带着阴冷的死人味儿,无论我们多么注意,我还是传染上了,她整夜整夜的不合眼,也不让我睡,就怕我再也醒不过来。那个时候人已经称不上人了,没有人性,到处都是抢食物抢药的,她要照顾我,还要提防着其他人,真的不容易。我当时心灰意冷,根本不想活了,她掐着我的脖子,红着眼睛大声对我吼,顾过,你要是敢死,我就把你……当时我们山穷水尽,她大概是真的没有可以威胁我的了,没吼完就推开我跑了。那个时候她整天的发脾气,发完脾气又会找个地方偷偷的哭,那个时候她才多大啊,还是个小丫头,她是真的害怕。其实我对她并不好,一直都只是把她当成个机器在训练,严肃苛刻,没有尽到一个父亲该尽的责任。现在想想,我这辈子有那么多儿女,对任何一个都比对她和蔼,可到头来却只有她肯留在我身边。经历了那么多,我并不介意你是谁的儿子,这几天我看到进进出出的人都叫你‘慕少’,看你的容貌气度也知道你不是普通人。其实我更希望她可以找个平凡的人过着平静的生活,可既然你是她的选择,我也不会反对。我只想让你知道她肯交心有多么不容易,无论你是谁,都要好好对她。”
陈慕白静静听着,顾过话里话外的意思他也听得明白,半晌才回答,“她不是赌王的女儿,我也不是慕少,她只是顾九思,我只是陈慕白。”
顾过听到这句终于放心,不再说话。
陈慕白却还有疑问,这话他是替顾九思问的,“她母亲……”
顾过听到这裏脸上平静无波,没有怀念也没有怨恨,“我认识她母亲的时候,她母亲已经嫁人也有了孩子,我们之间是个错误,她母亲不愿认她,我也没有必要让她知道她母亲是谁。这件事你不要和她提起,如果她问起,你就……”
顾过说到这裏顿了一下,“她不会问起,她知道我不愿意提,所以从来不问,她一直都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