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太子一把将铜煲推在我面前。
“好吃吗?”我温和的问。
“难吃死了。”
微微一笑,我道:“听说这海带煲对身子极好,吃了会很有力气,不过要吃十天方才显效,太子得连续吃上十天才行哦,待会殿下还要去校场练习骑射,就先好好休息一会吧,奴婢告退了。”
太子重重冷哼一声。
出了殿,我不禁抚抚额头,内疚与自责像是一条锁链捆得我喘不过气。
回想起这几天的自己,说不出的懊恼。
“恩恩,一大早的你怎么会在太子宫?”
“莲姑姑?”我从怔望中回神,就见莲姑姑迎面走来,惊了下,忙上前施了礼:“奴婢听说太子身子不舒服,就都了汤过来看看。”
莲姑姑点点头,肃目有些愁绪:“二天了,御医也说不出原因,只开了些活络舒血的药,皇后娘娘担心极了。”
“我想过些日子就会好了,姑姑别太担心。”
“希望如此,你快些回殿吧,娘娘该起床了。”
福了福,我急步离去,不想被姑姑看出我的不自在。
就在我离开不一会,太子突然从门内冲了出来,对着栏外一陈呕吐,把刚喝的海带煲都给吐了出来。
“殿下,”莲姑姑惊呼上前扶住太子,当见到太子吐出来的污的时,一怔:“您怎么还在吃这个?”
“还不是那苏恩端来的,硬逼着本太子吃。”太子吐得连说话都有气无力了:“还说要吃上十天才行。”
“十天?奇怪,”莲姑姑道:“难道她知道您中了欢乐粉的毒吗?”
“谁晓得,自小如在茶水里放了这个粉之后,你每天都让我吃海带煲,我这会见它就想吐,幸好小如不再来东宫了,要不然……”
“殿下,”莲姑姑看了看左右,拉过太子的手进了殿,关上门后说道:“奴婢跟您说过很多次了,万事都得忍着,在宫里说话更得寻思过后再斟酌才能开口,娘娘不杀小如,就是为了训练你对他人的防备之心,方才恩恩端来海带汤时,您没说些不该说的话吧?”
太子不答,只冷冷的问:“为了训练我对他人的防备之心,母后就把小如调|教成一个自私自利人,为了得到权势地位不惜害人性命的人吗?”
“殿下,皇后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
“我不要这样的好,还有,你告诉苏恩,不要再端海带煲来了,本太子一看到这个就恶心。”
“说起海带煲,奴婢觉着奇怪,最近小如怎么不再偷偷的来东宫了呢?”莲姑姑寻思道:“这个时候,苏恩却端着海带烫来。”
“你的意思不会是苏恩发现了小如在给的茶饮里放了欢乐粉,逼使小如不来东宫,并且自烧海带煲救我?”太子眯眼,一反方才的暴躁,稚嫩的俊脸上有着早熟的聪慧。
“奴婢只是觉着有蹊跷。”
“一个人默默的做着这些事而不邀功?她是傻瓜吗?”太子蔑然一笑,进了内殿。
跟着太子进殿的莲姑姑一见到殿内的凌乱景象时,不免头痛:“殿下,你又发脾气了。”
“我控制不住。”
“您是储君……”
莲姑姑未说完的话被太子截住:“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我就是想发脾气。”
莲姑姑摇摇头,肃目里有着极大的宠爱之情,当瞧见桌上的那盆魅惑时道:“这盆花倒挺幸运的,每次您发脾气,它都没遭殃,太子什么时候也爱惜起花来了?”
“你懂什么?这是西域百年才盛开一次的魅惑,花期有三月之余,说也奇怪,当本太子第一眼见到它时就喜欢上它了,费了好在的劲才让陈妃娘娘割爱。”
“这花原本是陈妃娘娘的吗?”莲姑姑肃目闪过一丝精锐。
“是啊。”
才不过是早上,阳光就猛得让人睁不开眼了。
长长的甬道,只有我一人缓慢的走着。
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举也成为了理所当然。
这就是皇宫,颠覆了我所有的认识与信念。
善心被人埋在了永无天日的地方,在这裏是愚蠢可笑的名词,没人会相信你,也没人会帮助你。
脑海里浮出皇帝的面孔,又不由得攥起了双拳。
心底生出厌恶,对皇宫,对这个人。
被他夺了清白,进宫认出了他,我的愤怒,怨恨,得到的只是他所说的‘无视’二字。
眯起眼望着头顶的蓝天白去,长长的甬道画出了一个长长的蓝天,你能看到的是有尽头的天空,这么小的天空有很多人在分享,却没有我的份。
想离开这裏,自进宫到现在,从没有这么强的迫切,真希望马上能离开皇宫,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几名宫人从不同的圆门处走了出来。
陆续的,甬道上的人开始增多。
天气火热,她们都走得很急。
只有我,缓慢地,缓慢地走着。
“跪——”远远的,细长的声音传来。
我一惊,是皇帝的撵车。
想也想想,加快步伐,转身进了圆门处。
短短几步路,却像是走了几十步路,气喘得厉害。
躲在门洞内,恨恨的看着明黄的车撵离去,如果目光是箭,那车撵只怕被我射得千疮百孔了。
“你在做什么?”棠煜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被他惊了一下,忙摇摇头,“没什么。”
走了几步,见他还站在原地,目光冷沉的望着我。
“怎么了?”我问,从没见过他以这样的目光看我,心裏不禁一陈忐忑。
“皇后不会放过你,但她现在也不敢把你怎样,为了让你对她忠心,就算不忠心,只要守住她的秘密也是好的,便命我安置好你的双亲,说是安置其实就是囚禁。”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我的心却多跳了好几下,面容一点点的变白。
“当我到了苏家,却发现苏家的女儿早已跟人跑了。”棠煜冷清清的望着我:“你是谁?”
“我,我……我是苏恩。”手掌尽是冷汗。
这个秘密,就连我自己几乎也已忘了是冒名顶替入宫的。
如今棠煜这么一说,我除了不安的站着,是连个说词也没有。
在他清冷深沉的目光下,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一声轻叹。
“棠煜,我,我……我真的叫苏恩。”
“重要的不是我这儿,皇后派出去的人不止我一个,这会怕是已然知道你是冒名顶替的。”
我愣住,事情已经够多,够糟了,为何又扯进这一件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棠煜问,见我迟疑,说:“不想说还是不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可我说了你会信吗?”信我冒名进宫只是单纯的想谋个差事。
他望着我,冰凉的目光有丝变化,让人难懂又似易懂:“我们可是拜过堂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那是假的。”我冲口而出。
“我却当它是真的。”
有一刹那恍的悄惚,因棠煜眼底的认真与柔情,还有在我说出这一句时他眼底溢出的伤感。
不知为何,只觉他眼底的这份伤感好刺眼,刺眼到心痛痛的。
没有任何的犹豫,双手抚上了他的眉,轻轻的朝二边安抚。
察觉到自己不合适的举动,身子僵在原地。
我在做什么?这是在做什么?
一丝笑意爬上他的眸子,渐渐的,他的嘴角也勾起。
此刻,突觉得头顶的烈日不那么刺烈了,唯有眼前的笑容耀眼。
他冷时,冰般僵人,笑时,阳光般灿烂。
这一刻,觉得方才的举动并不突兀,甚至有一种声音在说,下次再看到他眼底的伤感时,还想用自己的双手去抚平他。
奇异的,在这样的心情下,当我说出为何会冒名进宫的原因时,说得很自然,也很安心,仿佛就应该这么对他说似的。
说完,我不安的看着他,问:“怎么办?”
“如实回答,放心吧,皇后现在对你不会有大的举动。”
点点头。
“恩恩,景大人说要娶你,我想他说的并非儿戏,你会答应吗?”
脑海里闪过景临那天所说的话,还有他真诚的面容。
会答应吗?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他怎么可能还会要失了清白的我呢?
想是这么想,却不知为何无法说出肯定的回答,只道:“皇后怕是在找我了,我先走了。”
未看棠煜一眼,匆匆的离去。
他一定很失望吧。
出了圆门,还是觉是有道视线一直在我身上绕着,孤孤单单的,留在我的背影上。
回到皇后宫,却没见着皇后的人。
“刚才莲姑姑来了,跟皇后娘娘说了什么,娘娘就出去了。”宫女说完,福了福走开。
我轻吁了口气。至少在此刻,我还没做好准备时不用见到皇后。
直到了夕阳下沉这时,皇后才在莲姑姑的挽扶下回了殿。
“奴婢见过娘娘。”赶紧命宫人打来水,搓了汗巾给皇后,又泡上茶。
喝茶时,皇后漂亮的杏眸不时的会飘向我,就连一旁的莲姑姑肃目也时不时的落在我身上。
“本宫要沐浴,下去准备吧。”皇后开口,声音不若以前的锐厉,温和许些。
“是。”心头更加忐忑,为什么皇后不问起我冒名进宫的事来?
侍候完皇后沐浴已是深夜,只因皇后在沐浴中睡着了,很累的样子。
我只好陪伴在侧,一等她醒来,才扶着她回内殿休息。
几个时辰来,皇后一句话也没说,可她沉厉的目光总会时不时的扫向我。
宫人已经在换烛火,我从她手上接过新的烛子,道:“我来吧,出去时轻点,娘娘今天好像累坏了。”
宫人点点头:“娘娘今天好有兴致呢,在御花园赏了一天的花,又去了贡房看西域进贡而来的还没拿出来培栽的盆花。”
“是吗?”
宫女偷偷一笑,高兴的道:“宫人们可高兴了,从御花园回来时,莲姑姑摔了一脚,听说脚肿了好大一块,还上太医院抓了药。”
“莲姑姑亲自上太医院抓药的吗?”
“是啊。”
“一般跌打损伤的药御药房不是准备着的吗?莲姑姑为何要上太医院去看呢?”宫人是不能擅自离开后宫的,一般的病痛,御医都配了药备在御膳房,宫人直接去取就成。
太医院,是御医所职之处,没有严重病情宫人是不能去的。
“可能摔得很严重吧,御膳房那些普通的药不管用。”宫女打了个哈欠。
“快去睡吧。”
“是,恩恩姐姐也早点睡吧。”宫女说着就出了殿。
觉着越想越奇怪,可又想不出怪异之处。
就在我掐短了烛线时,方才出去的宫女又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恩恩姐姐,皇上来了。”
正说着,明黄的身影进了殿。
我连准备的时间也没有。
“奴婢见过皇上。”宫女慌张下跪,见我怔站着,扯了下我的袖子。
“皇,皇上,娘娘睡下了。”宫女吞吐着说,神情紧张不已,毕竟今天皇帝并没有说过要到皇后这裏来,宫人们都没做准备。
“是吗?那就不要叫醒皇后了,朕坐坐就走,下去吧。”
宫女规矩的退出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