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斜眸扫了眼张凌,轻笑一声,“年少谁没糊涂过。”
“是么?”虽然白五爷只是说了一句很简单的安慰话,但对张凌来讲那可是就跟恩赐的宝贝一样,“可五爷年纪比我还小呢,却也没见糊涂过,说到底还是我不争气,没长脑袋。”
“我糊涂的时候,你不在。”白玉堂道。
赵寒烟又夹了一块兔肉,认真观察了好半天那片肉,才把它塞进嘴里。吃到嘴的时候,嘴角微微翘起,会露出很知足笑。
白玉堂刚好瞟见这一幕,心情更起来,“也别光吃,备了青梅酒,不是很烈,你也能喝些。”
白玉堂与赵寒烟相处久了,自然了解一些赵寒烟的喜好。
赵寒烟点头,端起酒盅敬他们,见俩人都把酒盅里的酒意一饮而尽。赵寒烟半点不学他们,把酒盅送到嘴边抿了一小口,然后放下,去夹了花生米。嘎嘣一声,酥脆异常,不生不糊,刚刚好熟的程度,最香!
花生是喝酒时最好配菜,制法上看似简单,但把握火候非常重要,因为炸花生好吃与否,除了花生本身的品种之外,最关键的就是炸制它的时候生熟把握的程度,可谓是火候决定生死。
“炸得极好,你们每次买的时候,都这味么?”赵寒烟问。
张凌点头,“我以前买过三次,每次都这么好吃,这也是孙大娘家的炸花生这么出名的缘故,大家都认可她的手艺。”
白玉堂应承,“状元楼的厨子有时也比不过她。”
赵寒烟在心里记下了,回头有机会她一定要拜访一下这位孙大娘。任何食材在烹饪的过程中,火候的掌握都是至关重要的一步。古代做菜,没有可以恒定控制火候的东西,人工烧火再控制也免不了会有忽大忽小的时候,能通过食材的情况来辨别在什么状态下口感最好这点,绝对厉害。这位会炸花生米的孙大娘肯定擅长此法。
“赵兄弟,你快来尝尝这个,金老汉的脆皮烧饼。”张凌忙把装烧饼的盘子端到了赵寒烟跟前。
“我看这烧饼存放得很讲究。”赵寒烟说完,疑惑地看向白玉堂,她想知道这烧饼中到底有什么奥妙。
“若买来放久就不脆了,这是金老汉教我保存的法子。”白玉堂解释道。
张凌有点兴奋地问赵寒烟知不知道这金老汉烧饼的事。
赵寒烟不解地摇头,让张凌赶紧讲。
张凌:“只在单日卖,一天一百个,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每天早上天亮后不久,人就会出现在御街上。但人在哪儿可不一定,听说每天早上东京城有三五百人就奔他的烧饼去,能碰见他买到可是莫大的幸运事儿。再者就算碰见买到了,也不能多买,一人就限买三个。”
“那一定很好吃了。”
赵寒烟夹起烧饼咬了一口,饼面立刻发出一层层脆皮被咬断的声响。酥掉的渣片片轻轻落在桌上,尽管赵寒烟用碗接着,却没挡住所有。因为脆皮很薄,一层层地,咬完之后的酥香在嘴,不及咀嚼就似在嘴里化了一般,面香中夹着一层薄薄的馅料,吃不出具体是什么东西来,像是豆沙,但还有点肉味,说全是肉,可丝毫没有肉的口感,也没有肉那种油腻味。
赵寒烟把嘴里部分咽下去之后,去看饼剩下的部分,从她咬过的断面可见饼皮分了很多层,尝试数了下,数到二十多层都还不到一半,而且她数得还不细致,并且这种咬出来断面本身就无法很完整地体现出层数。
再有就是中心的馅料,看着很细腻,呈红黑色,跟她品尝时感觉的一样,很细腻如沙一般,是经过细致加工的馅料,具体是什么凭眼睛看不出来,凭味道也品不出来具体的配方。
“如何?”张凌问。
白玉堂虽没出言,但一直观察赵寒烟品尝脆皮烧饼的表情。
赵寒烟抬起亮晶晶的眼,直叹:“太绝了!”
“是吧,特别好吃,那金老汉就是卖的太少了,不然我猜他就凭这个烧饼便能名扬天下了。”张凌叹。
白玉堂问赵寒烟:“瞧出什么没有?”
赵寒烟摇头,很认真地回答道:“除了千层脆皮外,馅料我一点都没看懂。天外有天,这金老汉的手艺厉害,叫人佩服,我一定要认识他。”
白玉堂笑了笑,端起刚刚被张凌斟满的酒杯,一饮而尽,心情非常爽利。
赵寒烟在惊喜、惊讶和琢磨中把一整个脆皮烧饼吃完了,还觉得意犹未尽。
白玉堂道:“我们都吃过了,这三个是给你的。”
张凌动动眼珠子,默默夹了一颗花生送进嘴里。白五爷竟也有说话不靠谱的时候,他什么时候吃过?他今年到现在有大半年都没吃上这金老汉的烧饼了,也不知道他是运气不好还是怎么地,每次去买,都碰不上神出鬼没的金老汉,有段时间派家丁天天蹲守也是。几乎每次看见的时候,已经是一群人围着金老汉,那时就晚了,早已经被一哄而上的众人先行抢空了。
张凌是真馋,偷偷咽了好几遍口水了。他本以为白五爷买的三个正好是他们三人一人一个,却没想到是全给赵小兄弟的,好伤感。
赵寒烟刚刚听张凌介绍这金老汉烧饼多难买,也算彻底明白过来之前白玉堂为何那么着急先回京,不是因为烤兔肉,是为了这个。
“怎么能我一个人吃呢,这么难得的东西,我们三人一人一个吧。”赵寒烟分享道。
张凌一听,高兴了,正要感谢去夹,就听白玉堂先发话了。
“便是让你好生尝尝,琢磨出来后,我们想吃多少个都有了。”
张凌讪讪地把筷子的行程缩短,又夹了一次花生米。
赵寒烟不好推辞白玉堂的盛情,很不客气地就把剩下的两个烧饼都吃了,就着兔肉和均笋鸽蛋汤,甭提有多美味了,好似在美食天堂游了一遭。
赵寒烟吃得特别饱,亲自斟酒给白玉堂,敬他,特别谢谢他的款待。
白玉堂未多言,举起酒杯,对赵寒烟淡雅一笑,就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三人吃得差不多都饱了,就慢慢喝酒,聊起紫烟观的案子,张凌问了很多他不明白的问题。
“对了,你们怎就发现真正的紫烟道长就藏在棺材里的尸体下面?”
“当时既然想到这幕后黑手不大可能‘存在’,自然就怀疑到了烧焦辨不清身份的紫烟道长,观后草庐已经被晏大人的属下掌控,观内外各处也都是看守,他还有什么后备的出路,可以出其不意的保全自己?”赵寒烟接着告知张凌,不仅棺材内外高度差别,“棺材底儿还有透气孔,棺材里面装的是死人,自然就不用了,但如果有活人,他总要喘气。当时紫烟道长藏在夹层下,有一根头发从透气孔里漏了出来。”
“啊,原来如此。”张凌恍然大悟,接着便忍不住感慨紫烟道长作案手法太大费周章,“我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弄那种案子来针对我们包大人?紫烟观是他自己熟悉的地方,可能了解深些,他通过花样方式去灭口,为了挑衅开封府,还算能解释得通。但前三个案子,他是怎么知道凶手想杀人,去挑唆他们犯案?总不能说这三件案子的几个凶手,积攒的十多年的仇恨,都是他一手策划的吧?”
张凌这番疑问,也正是赵寒烟之前琢磨不透的地方。途径是什么,他到底通过了什么手段,删选的这么准确,可以挑唆到这些心怀仇恨本就想动手杀人的凶手?紫烟道长在这些凶手犯案过程之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以至于令这些凶手都很听话的不约而同地没有供述他,还会依照他的意思,送点东西往开封府的厨房。
人已经死了,不好找到解答,搜查紫烟观内寝房的每一样物品,都找不出什么错来,也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可以说根本找不到任何踪迹。他的屋子就跟白云长老的草庐一样,有东西,但看不到生活得痕迹,太规整了,看起来就像是刻意摆设给人看似得。
“紫烟在他之前的供述中曾经说过,本是有人吩咐他撤退,但他为了和你斗着玩才善作主张留下。因此把本该直接灭口的人都以案件被害者的样子呈现,策划一场巧妙地连环凶杀案。”白玉堂解释道,“如此看,他早就做好了撤离的准备,自然不会留下什么相关痕迹给我们调查。”
以紫烟道长的行事风格来讲,他确实会做到尽可能的完美谨慎。
赵寒烟赞同白玉堂的说法,“就算真留下什么,这线索恐怕也不可信。”
“这案子也就碰到二位了,要是我,肯定是蒙了眼瞎子,什么都察觉不了,还被人耍得团团转。”张凌叹服不已,郁闷地又去夹了一颗花生米。
赵寒烟脸色肃穆了,“紫烟道长收到消息撤退,到底是谁给的消息,为何好好的紫烟观要突然放弃?”
“该是朝廷查出了端倪,那位‘广林魔’为求自保,才下了命令。”白玉堂顺着赵寒烟所言分析道。
“正是说这里,广林魔为什么会觉得紫烟观不安全了?”赵寒烟紧盯着白玉堂,“我们开封府知道紫烟观,还是多亏了紫烟道长自己作死送信才注意到。”
白玉堂回看赵寒烟,语气缓缓道:“晏、殊?”
“晏大人从半年前开查盗银案,近一个月开始怀疑紫烟观……”赵寒烟看着白玉堂,“广林魔该是从晏殊那里察觉到了端倪,通知紫烟道长灭口、撤退。”
白玉堂点头,赞同了赵寒烟的说法。
赵寒烟立刻起身:“我们去找晏大人。”此事刻不容缓。
二人随后起身就去了。
张凌还没回过味儿来,等他点点头附和时候,才发现桌上的另两个人不在了,赶紧放下筷子追上去。
晏府。
琴声瑟瑟,婉转悠长,平添几许惆怅,正如这落叶黄昏的秋天。
赵寒烟和白玉堂到晏府后花园的时候,正听到这样的琴声,随后就在碧绿湖边的水榭上看到身着蝠纹紫色便服的晏殊,专注抚琴。他没束冠,长长的发用紫色的发带很自然的束在脑后,琴声飘扬的时候,他如墨般的头发也在飞扬。
赵寒烟和白玉堂在下人的引领之下,走到晏殊面前,晏殊还是垂首专注弹琴并没有察觉到,直到一曲末了,琴音哀怨划止,晏殊才抬首。见他二人到了,颇感惊讶,又责怪下人没有提前通报。
袁铭无奈道:“大人可能忘了,早前就吩咐过他二人若来直接请进,不必提前传禀。”
“是么,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晏殊颇有忘性地问。
“包大人离开的时候,大人赞许二人才貌不俗。”袁铭乖乖回答道。
“噢,”晏殊笑着起身,邀请白玉堂和赵寒烟落座,很抱歉自己的仪态,“我和宋尚书陈述完案情后,便归府歇息,偏偏睡不着,闲着无聊就来此抚琴。”
“大人太客气了,我倒不觉得大人这副打扮失礼,反而更潇洒了些,”赵寒烟觉得晏殊披散头发的时候,确实比束冠看起来更好一些,“再说我和白兄弟都不是外人,对吧?”
晏殊就是喜欢赵寒烟的机灵劲儿,还有她嘴甜,夸人的时候不是那种生硬的赞美,很入人心,非常顺耳。
“快上好茶。”晏殊吩咐袁铭道,随后问他二人突然造访的缘故。
赵寒烟就把他和白玉堂刚刚想到的事情告诉了晏殊,一面希望晏殊小心些,一面想让晏殊回想一下,他监视、怀疑紫烟观的事都有谁知道。
“当初我也和你们讲过,此事必定和朝中某一位有关。所以我处置这件事的时候很小心,除了身边的几名亲信之外,一般人都没有说。”晏殊解释道。
“对其他官员都没有提过?”赵寒烟问,
晏殊点点头,“不曾,便是我的上级宋尚书也不知。还说呢,这次我回来跟他说这个事,他还怪我这么大的案子没带上他。瞧瞧,说他爱出风头,真半点不假。”
“还请大人列一个知情者名单给我。”赵寒烟道。
晏殊愣了下,没想到赵寒烟这么认真,转即反应过来什么,惊讶问:“莫非你怀疑我身边有奸细?”
“紫烟道长说‘魔’很厉害。”赵寒烟没有直接回答晏殊的问题,因为她自己也不肯定。
“这不可能,袁铭他们几个都是打小跟在我身边的亲信。”晏殊摇头,不过见赵寒烟执着地看自己非要名单,也没办法,只好写了一份递给赵寒烟。
赵寒烟拿了名单后,就行礼和晏殊告辞。
晏殊目了送二人,转而跟身后重新现身的贵客摇头笑叹:“这俩孩子还真是年少轻狂,让想起了我年轻的时候!”
……
七天后,陈州那边传来消息,陈州案已然调查清楚,包拯等人不日便会押送罪臣回京。
赵寒烟问了下,罪臣正是当今庞太师的儿子庞昱,庞太师那人的性子,大家都很了解,这下京城内又要掀起一场风波了,不过赵寒烟坚信这件事最终肯定是以铡了庞昱的脑袋瓜儿告终。
她一点不操心这事,很操心研究金老汉的脆皮烧饼。
可难了,琢磨不透。
所以这一日,赵寒烟决定拉着白玉堂赶早去买金老汉的烧饼。不想俩人才要从后门出去,就见展昭骑着马风尘仆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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