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敬俊下达了撤退命令后,各部队军事主管回去做思想动员工作去了。一营的齐营长赶回天镇东城门的瓮城指挥所时,副营长焦急地问道:“营长,是不是今晚突围?”“是的,团长已下令,今晚子时全团突围,你赶紧召集各连连长,召开一个简短的会议,把团长的指示传达下去。”副营长就赶忙打电话给坚守各城墙段的连长打电话去了。不一会儿工夫,三个连长加预备队连长都来了。这几天一直奋战在前线的连长们一听是今晚奉命撤出天镇,立马就炸锅了。“营长,干吗撤出?弟兄们这几天打得鬼子不能前进一步,守个天镇还是绰绰有余的。”“是啊,人都说小鬼子战斗力强,我看也不咋地,咱们的平射炮不也把鬼子打得死伤惨重吗?”“弟兄们对天镇有了感情了,真舍不得离开。”“咱们才坚守了几天啊,当年傅作义将军坚守了三个月,怎么着咱们也能守个一月两月的。”“再不行,咱们可以仗着熟悉地形,又加上有群众基础,留在后方打游击。”……齐营长见手下一帮人群情振奋,有点感动,但团长命令已下,突围是铁板上定钉的事,不容有改,就止住了众人的议论,说:“突围是上级决定的,不是我们这些底层军人能左右了的,既然让我们突围,就要不折扣地完成任务。现在,咱们最重要的任务是如何尽最大的努力使损失降到最低,尤其是伤员的问题该咋办?”说到伤员,大家都不在说话了。这几天,坚守东城门的一营虽然取得了不错的效果,但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每个连都有伤亡,尤其是靠近东北城墙的三连,遭受的损失最大,如何把这些弟兄都一个不剩的带走,成了摆在众人面前的一道难题。一连连长胡可庸见众人都不说话,打破沉寂,说:“营长,受伤的弟兄都是好样的,我们再难也不应该抛弃他们,否则,对不起死去的弟兄。三连长马上反问道:“可我们有那么多伤员,该咋带?这突围不比其他,有了这些伤员,会拖累部队的行军步伐。”几个连长也纷纷附和。胡可庸急了,说:“那可是咱们朝夕相处的弟兄,谁能忍心丢下他们独自逃生,反正我们连是不会那样做的。”三连长见胡可庸这样说:“你是说我们这些连都不顾弟兄们的死活了?”“我没说,是你自己说的。”……齐营长见几个连长吵起来了,一拍桌子,大骂:“狗曰的,一个个吃了枪药了,叫你们来是让你们拿主意的,不是让你们来吵架的。”几个吵吵嚷嚷的连长见营长发火了,吓得一个个都不再说话,这时,副营长插了一句,问:“你们知道《诗经》里的一篇《无衣》吗?”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副营长此时提什么《无衣》干吗。此时,一个略带苍凉的声音在指挥所里响起: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众人不知这平时就喜欢拽文的副营长为何说这篇老的不能再老的文章了,就连齐营长也是一脸茫然,胡可庸小时候上过私塾,知道这是一首秦民应王征召,相约从军的歌谣。诗中体现了秦军战士出征前的高昂士气,为了抗击共同的敌人,战士们毫无怨言,慷慨从军,他们互相召唤、互相鼓励,同心协力,并肩战斗,表现了战士们同仇敌忾,同生死、共甘苦的战斗友谊;揭示了战士们轻死忘生的乐观精神和保卫祖国的英雄气概,是一首慷慨激昂的从军曲。当时听老学究讲没啥体会,此时在天镇城里,即将突围时听来,有一种战友情生死情的感觉,不觉流下泪来。副营长见胡可庸体会最深,就对众人说:“在战场上,是谁在为你挡子弹?又是谁在为你把活的希望留下?是我们的战友啊。弟兄们,要没有那些死去的战友,很可能死去的就是在坐的你们。”指挥所里静静的,没人说话。这时,齐营长大声说:“好了,什么也不说了,我命令,不许丢下一名战友,把所有的伤员全部带走。”一营在齐营长的命令下,忙着准备担架和一切可能救助伤员的物品。当那些伤员听说大家要把他们带出天镇突围时,感动得痛哭流涕,好些都不忍心连累大家,哭着说:“放下我们吧,不然,会成为大伙的累赘。”有些甚至紧紧地握着担架的架杆死活不上,正在这混乱不堪时,齐营长来了,见伤员这个样子,分明怕耽误了全团的突围任务,就哽咽着说:“弟兄们,是我当营长的无能,不能把大家好好保护好,现在,你们跟大家一起突围。”伤员见营长如此体贴他们,也哭着说:“谢谢营长,谢谢弟兄们,啥也不说了。营长,我们会好好配合大家的。”等一营好不容易赶赴西城门时,就见那里已有大批的部队在等候。团长张敬俊久不见一营来,正要发火时,见一营带着许多伤员赶来,立马就火了:“你们这是突围还是逃难?带这么多伤员能突围吗?乱弹琴,把伤员留在老乡家里。”齐营长见团长发火,陪着小心说:“团长,别生气,这不是想把弟兄们都带出去吗?”张敬俊没好气地说:“我还想让你们一营打头阵呢,你们这副样子怎么打?”“团长,打头阵我们没问题,放心,如果出了问题我提头见你。”张敬俊见齐营长这般表白,无奈说:“这是你说的?”“是,团长,我说的。”张敬俊见齐营长这么有保重,就不在说什么了,转过身,叹口气,走了。齐营长把胡可庸叫来,分配任务,说:“团长把打头阵的任务交给我,我把任务交给你,咋样?”胡可庸一个立正,大声说:“放心,营长,保证完成任务。”胡可庸集合队伍,把没受伤的士兵收拢在一块,共凑合了40人,其余人不是有伤就是因吸入毒气还没好,不便参加突击队,又把全连的武器集中在突击队手里。一些伤员见状,死活要跟随,胡可庸挥挥手,说:“弟兄们,这一仗不比往曰,关系到全团的安危,你们就跟随大部队突围吧。”伤员们见胡连长说到这个份上,知道连长是怕他们拖累大家,也就不在说话,默默地为他们祝福。张敬俊指挥众人把城门洞里的麻袋一一抗出,又安排了突围的顺序:一营打头阵,二营随后,团直属队和非战斗人员第三,三营断后。在安排打头阵时,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张培梅执意也要执法队打头阵,没办法,张敬俊拗不过张培梅,只好让张培梅的执法队也打头阵。众人静静地等候子时的到来,等候城外的常如海的接应。在西城门的城楼上,张敬俊和张培梅并肩站在城楼上,看着城外的方向。西方,有大约一个大队的曰军拦在路上,一些要路口点有火堆,不断有曰军在来回巡逻,要想顺利突围,只有在最短的时间内消灭这个拦路虎,否则,一旦其他方向的曰军赶来,就会陷入四面包围之中。张敬俊见张培梅望着身后天镇城方向,问道:“想什么呢,张总监?”“我在想,我们走了,天镇的人们该咋办?”张敬俊见此时张培梅还关心天镇人的死活,有点感动地说:“张总监心怀苍生,不忘人民,要是天镇人知道了您老人家的一片好心,一定会心存感激的。”张培梅转过身来,对张敬俊说:“你知道我们打仗是为了什么吗?”“打击异己,壮大自己。”“错。我们打仗是为了百姓,如果是你说的那样,就是中原大战的翻版,百姓会拥护我们吗?”“张总监教训的是,可这几年我们打仗事实是这样的。就说南京政斧的蒋总裁,今儿纠合这个打那个,明儿纠合那个打这个,打来打去不是成了最高统治者吗?”“或许你说的是事实,但你要记住,我们每次打仗都要把百姓装在心里,否则,一旦百姓抛弃了你,你能打吗?就说这次孤城奋战,要没有天镇人的出力,你399团能守一天就不错了。你还记得死在曰本人手里的那个三瘪子吗?”“记得,那是一个没忘祖宗的小偷。”“当时我就想,这个处在最底层的人为何拼死保护着我,还不是因为我们为天镇人做了一点点贡献吗?如果你是祸害精,这些人肯定不会舍命保护你,甚至会落井下石。”张敬俊听得张培梅这么说,也有点感慨,说:“张总监教训的对,以后我一定把百姓放在第一位。”张培梅抬起手,见左手手腕上的夜光表指针指向了12点,于是对张敬俊说:“张团长,时间到了,我们向城外发出信号吧。”张敬俊郑重地说:“好,一切听从张总监指挥。”张培梅拿出手电筒,在黑漆漆的夜里对着西方划了一下圈,每划完一圈,就掐没,再划一下,如此连着三下。两人紧张地等着常如海的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