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恒的市场部向来以强势着称,市场总监脾气极差,一言不合大发雷霆,每天不发个三五次火都不会吃午饭。
这是叶康宁前面那位的作风。
到了他这儿,叶总监每天和风细雨,好像没什么情绪波动似的,笑着看你的时候一双眼却总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语速慢,做事情不急不缓,效率却丝毫不差。
几乎业内所有广告公司都很喜欢和景恒合作。
现在的甲方多数脾气让人不敢恭维,稍微有点知名度的企业集团都是趾高气扬,随便一个刚毕业一两年什么都不懂的小年轻电话里就能喷人喷的吐沫横飞,而在这一点上,景恒作为甲方的素质几乎是挑不出一点儿毛病,就算有什么意见或者需要修改的地方他们的沟通也是条理清晰客客气气的,让乙方感受到足够的尊重。
而且,他们很少比稿,基本上认定了一家就是一家,没有长期的合作伙伴,随时都可以发现挖掘到最新鲜的公司和创意。
所以陆泓声这次的长期合作引荐,叶康宁其实持保留意见,并且之前,他们其实已经联系过一家广告公司。
这就代表着卓思现在是走后门来,准备横插一脚。
虽然景恒和另一家目前也还暂时没谈妥。
赵玫是一个很会公关的人,也看得出他的疑虑,她沉着得体,脸上的笑优雅又从容:“我们卓思在广告圈五六年也是有一定名气的,团队水平不谦虚地说,绝对可以排在业内前几名,能力上是有保障的,绝对不会自己砸自己的招牌,叶总监如果实在不放心,我们也接受比稿。”
秘书送进去咖啡,会议室的门被打开又关上,初栀键盘一推,看向粉衬衫:“一般这种会放在大清早来谈吗?”
“不会,可能是想尽早搞定了,”粉衬衫低声道,“这事儿是副总牵的线,你可能还不了解,知道陆总和副总都姓陆吗?”
初栀摇摇头,随即一愣,眨眨眼:“景恒是所有的老大都姓陆吗?”
“不是啊,就这两个,还有最把头的那个。”
初栀脸白了。
她还记得上次在办公室门口遇到的那个男人,主管也叫他陆副总,当时初栀觉得这个人虽然相貌英俊,但是就莫名的总给人一种很别扭的感觉,看起来就不是特别正经那种。
再简单一点说,就是从气质上看起来就给人一种很热衷于职场性骚扰的猥琐感。
初栀哆哆嗦嗦地扒着桌边儿:“那两个是父子俩吗?”
粉衬衫翘着兰花指,怪声怪调道:“你这个小鬼精灵。”
“……”
初栀小脸煞白,绝望惊恐的闭上眼睛。
那边粉衬衫还在说:“坊间传闻他们俩关系一直不好,儿子从美利坚回来以后直接挤掉了老子的位置,不过这也是喜闻乐见,陆泓声这几年在公司裏面评价其实算不上高,感觉他运筹能力不太行,但是毕竟这么多年,董事会什么的和上面应该也还是有点人脉,之前公司里就他一个人,现在他儿子回来了,紧张了呗,急着开始搞事情了,有钱人的世界反正咱们是不会懂的。”
初栀已经听得叹为观止了:“我感觉你挺懂的。”
粉衬衫:“吹牛逼谁不会吹,听得多了也就多多少少知道了呗。”
初栀点点头:“那咱们叶老板是站在哪边的呀?”
粉衬衫不答反问:“那你站哪边?”
初栀想说你这不是废话吗?
她顿了顿,很没有诚意地说:“我选择帅的。”
坐在她对面的海龟声音很大,很清晰的冷哼了一声。
几个小时后,会议室里的人终于出来,卓思这次一共来了三个人,产品主管将他们送到办公室门口,初栀探出头去悄悄瞧了一眼。
刚好对上萧翊的视线。
两人对视了几秒,赵玫的视线也刚好转过来。
她看见初栀,分明有些讶异:“初栀?”
初栀僵了僵,察觉到办公室里数到视线一起投到自己身上。
主管混迹江湖多年,多会察言观色一人,一眼看出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讶厌恶和一点点类似于妒忌的神奇情绪,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看见初栀。
主管觉得纳闷,一个是刚毕业的实习生,一个混迹职场多年女高管,怎么看怎么都不觉得这两个人会有什么交集。
产品主管笑呵呵:“赵经理认识?”
赵玫笑笑,转身往外走:“嗯,以前在卓思实习过,”她顿了顿,状似无意,“发生了一点点小不愉快,小姑娘么,可能脾气稍微大了点儿。”
她看起来像是随口一提,也不欲多说,产品主管也没问,把人送到电梯口,回来,多看了初栀两眼。
初栀有点不安,被粉衬衫拍拍椅背:“怎么回事儿啊,你认识的?”
初栀抓抓头发,这件事情她其实也不怎么想提,只干巴巴道:“我大三的时候在卓思实习过一段时间。”
粉衬衫耸耸肩,继续忙活手头的事情去了。
直到下午开会,叶康宁把早上的事情跟他们说,他没答应,但是毕竟卓思业务实力过硬,也拿出了诚意,又有陆泓声牵线,最终决定先问一下另一家广告公司跃马的意见,如果对方也同意比稿,那么再三方详谈。
无论如何,初栀又觉得这件事情做的好像有点儿不厚道,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单纯了。
她是学广告的,也有一点在广告公司实习的经验,她当然知道,做广告的有多么讨厌比稿。
比稿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和差错,而一般情况下,但凡最终出现问题,多数都是乙方会吃亏。
跃马相比卓思来说没那么高知名度,时间也短,最开始只是一个小小的工作室,但是贵在小而精,经手的项目极具创意感和个性,近一年多的时间里势头很猛。
没两天,跃马那头来消息,也同意了比稿。
卓思那边都说了不介意比稿,挑衅和自信就差贴脑门儿上了,这个时候跃马如果甩手不干,就好像多了那么点儿不敢刚的味道,怎么想都会有点小不爽。
初栀顿时有种广告人不争馒头争口气的感觉。
当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初栀和陆嘉珩说起这件事情。
陆嘉珩当时正在看书,几乎头都不抬,初栀拿筷子末端戳戳他手背,他就机械地吃一口,等了一会儿,再戳戳,他再吃一口。
就这么如此反覆,初栀终于火了,筷子一丢:“陆嘉珩,你吃饭还是看书。”
陆嘉珩这才抬起头来,瞧着她:“怎么火气这么大,不开心?”
“谁不开心了,”初栀瘪瘪嘴,“好不容易今天我爸妈没在家和你一起吃个饭,你能不能理理我哦,我在跟你说正经事情呢。”
陆嘉珩“嗯”了一声,“我听着呢,哪有什么厚不厚道的,你当过家家?我们是甲方,当然想挑最好的,而且和另一家广告公司不是也还没敲定,只是有这个意向而已。”
他把书合上,提筷夹了片酱牛肉塞进她嘴裏,“最近陆泓声手上没什么东西了,也就一个娱乐公司,还有临市那么一块地,过段时间城建局批文下来就没声音了,他以为那边是新经济开发区,其实就一炒上天的破地皮,掀不起什么浪花儿来。”
初栀从他的字里行间完全感觉不到这个人是作为“父亲”这一角色被他所承认的。
她没见过陆嘉珩和他父亲面对面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但是只是想到,她就觉得非常,非常难过。
都说父母和家庭是一个人最坚实的港湾,如果这些都没有了,那么许许多多一个人无法支撑的困难日子到底要怎么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