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吕先生不动声色的跟着道士,看着他围着我的肉身不停地忙活。过了一会,我爸说道:“我虽然不懂道术,但是也见了这么多了,多少也知道一点。现在孩子死了。你要想把他救活,不应该先把他的魂魄找回来吗?”道士摇了摇头,说道:“不要紧,他的魂魄还没有走,不在身上。”他冲我爸笑了笑,说道:“你想想,一座山压垮了一艘船,山不还是在船上吗?这魂魄要离开肉身,没有个三五天办不到。所以我每次都能把他救活。如果换做别的人死了,魂魄很快就跑了,再想找回来可就难了。”他叉丸巴。我爸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道士把我身上的衣服解开。然后在两肩以及额头上点了三支蜡烛。吕先生笑道:“这道士在玩滴蜡啊。”我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吕老道,你这么大岁数了,还懂这个?”吕先生奇怪的问道:“这话有什么问题吗?我经常听见薛倩说。”我笑道:“没问题。没问题。这是年轻人之间最时髦的话,你以后见了年轻人,尤其是年轻的姑娘,说上这么两句,她们就觉得你年纪虽然大了,心倒还不老。肯定对你印象很好。”吕先生笑道:“是吗?原来还有这个窍门啊。”我脸上使劲绷着,庄重的点了点头:“可不是吗?”然而我心里面已经笑开了花。想象着吕先生出了丑,得知真相时候的窘态,就忍不住想要在地上打滚。我正在得意,忽然听见我爸问道:“这蜡烛是做什么用的?”道士说道:“人身上都有三盏本命灯。这三盏灯一灭,生魂变成鬼魂,就不可救了。你看不见三盏命火,所以我点上蜡烛,让你也能看到。”我爸奇道:“为什么让我看这些?”道士拿出刚才裁好的鱼符来,说道:“因为过一会我要画一道死符。”这个名字就把我们吓了一跳,我吕先生:“死符是什么东西?”吕先生还没有回答。我爸也开始问了:“死符是做什么用的?”道士说道:“死符画成之后。需要在上面写死字。每写一个字,被符咒所困的人就要减寿十年。”我爸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打算用这符咒困住谁?”道士指了指我的尸首。我爸顿时慌了,说道:“我找你来是救命的,可不是来害命的。”道士笑了笑。说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这符咒不贴在他的身上,而是裹住刚才那两根头发。这样一来,他的魂魄有一半就处于假死的状态当中。这就好比一艘船载不动一座山。那就想办法把这座山减去一半的重量。”我爸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道士说道:“我写一个死字,就可以让他的魂魄蛰伏十年,与常人无异。写两个死字,可以保他二十年。”我爸点了点头,说道:“快写吧。”道士叹了口气,说道:“这一道符咒,不能写的太猛。不然的话,会扑灭三盏灯。你过一会就守着他的本命灯火,如果看见火苗渐渐地变小。不要惊慌。只要咬破你的中指,把血滴上去就行了。所谓父子连心,你的血最管用。你帮他撑过这一段时间,自然就没事了。等我的符咒完成之后,你会大病一场,其余的都不要紧。”我爸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请开始吧。”道士点了点头,用刚才的小刀,慢慢的扎到了自己的心口里面。然后用一个茶杯,浅浅的接了小半杯。而他的脸色,也迅速的苍白下来了。吕先生叹道:“这是心头血啊。换做别人扎下去,早就死了。只有修道之人,能够凭着高超的技巧,侥幸活下来。不过也险得很,稍有不慎,就会没命。”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这位道士真是不错啊。”我爸虽然不懂道术,但是也明白那个位置何等重要,他有些动容的说道:“以前是我错了。你肯刺自己的心口救他,这种大恩大德,实在无法报答。你想收他为徒,就带他走吧。”道士已经把刀拔出来了,封住了伤口。他微笑着摇了摇头:“我对他确实有恩,这个不假。然而有恩就要逼他为我做事吗?那我反而成了天底下最坏的坏人了。比那些用强权逼迫人的还要可恶。面对强权,你虽然身不由己,但是还可以愤怒,还可以咒骂。但是对于恩情,虽然不想做,却又不得不做,嘴里面还要说好话,心里面还要怀着愧疚。这样多难受?”我爸也笑道:“怪不得听人说“施恩不图报”,照你这么一解释,原来图报的不是恩,倒成了仇了。”道士笑道:“自愿报恩,当然没有什么。如果被人用往日的恩情锁住,差遣做事,那不就是被人害了吗?”道士一边说这话,一边坐在地上运气打坐,等他们两个谈论完的时候。道士的脸色已经由苍白转为红润了。他说道:“我要开始了。”然后,就从怀里面取出一支小小的毛笔来,在那茶杯中略微蘸了一蘸,笔走龙蛇,在鱼符上写了几个字。这几个字写完之后,道观中马上起了一阵狂风。吕先生叹道:“死符的威力,果然非同寻常。我活了这么大,只听过死符的名号,从来没有真正见识过,今天在你父亲的梦中,也算是开眼了。”道士写好了死符之后,就从怀里面取出来了黄纸包。小心翼翼的取出那两根头发来,贴在了死符背后。这张符咒像是有灵性一样,马上将头发黏在上面,即使是拽也拽不下来了。与此同时,那狂风慢慢的聚龙成一阵旋风,只是绕着我的尸首打转。可是奇怪的是,无论风刮得多大,飞沙走石,衣袖乱飞,可是那三支蜡烛上的火苗,连晃也不晃一下。道士长舒了一口气,说道:“第一个死。”随后,他蘸了蘸笔,写了下去。他写的很慢,一边写,一边偷眼看着蜡烛的火光。随着笔画的增多,那烛光也在慢慢的变淡,很快,缩成了只有绿豆大小。我爸连忙抓过仍在旁边的小刀,割破了自己的手指,把血滴了进去。蜡烛得了这鲜血,又慢慢的亮起来了。道士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第二个死。”我爸捏着手指,一直在伺机放血。等写到第四个死的时候,烛光忽然乱晃起来。我爸连忙去滴血,可是哪里还挤得出来?我看见他满脸通红,眼睛瞪的老大,显然是急了。眼看那烛光缩成了绿豆大的一点,已经渐渐地离了灯芯,马上就要灭掉了。我爸忽然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这一下,真的是急火攻心。他这一口血喷出来之后,就向后一仰,躺在了地上。蜡烛得了这口血,火苗猛地窜了上去。然后忽然又暗淡下来。道士把符咒收起来,说道:“罢了,罢了。写了四个死字,也够多了。”我爸面色苍白,垂头丧气的说道:“如果能有更多的血就好了。”道士微笑着说道:“你能挤出四次血来,已经很不容易了。普通人能有两滴就很不容易了,你以为这是在医院里面献血吗。”我爸问道:“这么说,他只能再活四十年了吗?”道士笑道:“那也未必。这中间还有很多可能呢。”我爸喜道:“都有什么可能?”道士笑道:“比如,有人把符咒毁了,或者把上面的头发剔下来,那么他连四十年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