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上）

走出神殿的那一刻, 熵的声音便立时在脑海中响起：【宿主, 为什么要告诉艾伦实话呢？你明明可以编造一个温柔的谎言给他】

它已经憋得太久, 神殿之内有针对他的禁制，它只能听着却无法言语。

【我当然可以编造一个他渴望的谎言，另一条道路的他, 实现了ao平权, 依靠自己的智慧搏得高堂庙宇之上高谈阔论的机会，抑或是带领omega反叛起义，最终和心爱的人一起子孙满堂, 问心无愧的落下生命的帷幕……】

【——但，我们都清楚那不是真实。】

【艾伦自己也清楚这些渴望不会是事实, 他只是需要有人来为他亲自打碎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而我顺从了他的意愿。】

【噢……】熵懵里懵懂的回道。

莫深笑笑，接着补充道：【当然，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都已经走到现在, 我怎么会允许他的幻想成为我计划中不稳定的因素。】

【噢……呃呃？】熵猛地反应过来，露出错愕之色。

【只沉迷于虚妄的幻想, 欲望便会无限膨胀, 当自我再也得不到扼制，一切就会走向泛滥和堕落。无法脚踏实地却手握重权的人只会给自己和世界带来灾难而已。毁掉他的所有退路, 才能保证他会在既定轨迹上一往无前。】

【所以……】熵竭力保持着话语平稳，莫深轻描淡写间向他投下一颗炸||弹，掀起了惊涛骇浪, 【所以, 眇夫人的计划最后也在你的计划之中吗？】

【我答应了要为你赚积分, 你以为我只是嘴上说说而已？眇夫人在摸索她的‘实验’，我也在摸索着我的生存之道啊。】

【……】

【你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我的任何心里话了吧？】莫深笑眯眯的反问。

【……】熵沉默了好一会儿，说，【宿主，我觉得你变得有一点点陌生】

陌生得甚至令它突然感到害怕。

它并不担心对方这份捉摸不定会给它带来伤害，它是系统，在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就已经将生死都递到对方的手中。它只是在担心，他胸口的永晦会在无知无觉的时刻完全侵蚀他。倘若莫深一直保持着那它暗中观察那5年对世界玩世不恭的态度，这样它便能放心这个人不会轻易被伤害从而精神不稳定；就算是保持着穿越时对他人的温柔和尊重，退一万步假设那只是居高临下的怜悯，并因此让他显得犹豫和懦弱，也好过于对现实彻底的麻木。

人类的多面性和复杂性令它觉得迷惑，它曾经以为自己理解了莫深，但现实告诉它，系统和人类之间终究隔着一层无法跨越的屏障。

似乎是察觉到熵沉默背后的心潮涌动，莫深敛眸一笑:【在我没有找到属于我的那份真实时，我是不会向什么既定命运、空间法则认输的。我依旧坚持自己的原则，绝不会轻易的迷失在无穷无尽的光影变幻之中。】

【更何况，真正发生变化的不是我，而是你啊，熵。】

变的是……我？

迷惑之中，手已经不自觉的伸向水镜。水镜之中的人雌雄莫辨的面容妍丽依旧，眉眼间却蕴藏着满满的坚毅，这份坚毅它似乎曾在很多人身上看到过，但似乎又是独一无二的。手刚一碰上水镜，画面便开始呈现出一层层的波浪纹，犹如它被搅动的心绪。

“您处理好想要处理的事了吗？”一直等待在外的肯特见莫深这一次孤身从神殿里出来略微有些意外，但立刻调整过来，微笑着问他。

“已经处理好了。以后，都不会再来这里了。”莫深缓缓的说。

“是吗……”

站在马车前，莫深回望着月光下的洁白神殿，想要最后再看一眼。

这座宏伟的建筑那么神圣，但却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囚笼。

多么讽刺啊。

然后，异变发生在一瞬间。

眨眼片刻之间，天地失色，周围的一切迅速褪色成为雪白的死寂空间，无数手臂粗细的锁链从虚空中伸出，缠绕在一个颀长的身躯上，手臂，脖颈，脚踝……绑缚在四肢上的锁链就好像有生命一般，它们犹如一条条巨蟒，交缠着，盘盘绕绕堆叠在那个看不见脸的人身旁，样子极为可怖。

站在锁链环绕之中的人似乎注意到他的视线，微微抬眼向他看过来。

“！”

那锐利的一眼犹如钉枪，如果是实质性的莫深毫不怀疑可以射爆自己的心脏。

但这幻觉仅仅维持了几秒，一切又变回了原样，似乎只是神经的错误传导。莫深眨了眨眼睛，心脏还残留着强烈的心悸感，一瞬间无法从刚才过于真实的画面中拔出自己。

即使他看不清那个人的长相，但直觉却生出一股诡异的熟悉感，这股熟悉感强烈到不容他忽视。

怎么回事……刚刚那个男人……他认识吗？

“您怎么了？”肯特察觉到异样，三两步来到他身旁，扶住摇摇欲坠的他。

“没事，只是刚刚一瞬间似乎出现了幻觉。”莫深摆摆手，似乎这样就能挥开脑海中残留的强烈幻象。

【熵，你刚刚看到了什么吗？】

【什么都没有。】空间中传来冷清的童声。

莫深皱起眉，在回程的路上，那一幕仍旧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真的只是……幻觉吗？

……

接下来的几天，莫深都没有看见米雅。很快，巴克利亚就迎来了祈福日。暮春时分，所有的树木和青草都已经抽出新芽，是发生火灾概率最低的时候。在即将跨入夏天的5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天的晚上，大街小巷的居民都会在这一天和家人一道走到街上游玩，放飞用于祈福的风灯，许下来年的愿景。即使是往日被囚禁在莱西区的omega们也被允许在这一天可以出门仰望星空，在这片泥泞之地上空点燃属于自己的一点星火。

但就是这么个举国欢庆的日子，米雅依旧不见踪影，问谁都不清楚她的去向。莫深在应付完晚宴后，匆匆脱掉繁琐厚重的盛装换上平日里的便衣，问：【熵，给我查查小姑娘在哪儿？】

【总觉得我现在对你的作用就只有这个】熵嘀咕着，一边打开了定位系统。

你问为什么现在它都不问他要积分了？

有必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