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这一次的直播由眇夫人全程友情提供, 能够有幸在场的人无非也是那几个：莫深、迦楼、肯特。

眇夫人躁动情绪几乎已经外露到了肉眼可见的地步, 眼眸深处似乎强制压抑着什么, 捏着折扇的力道比以往更甚。莫深不露声色的将这一切收进眼中，又将目光放回不远处垂悬在空气中的画面之上。

笼罩在莫卡利亚之上的瘴气更厚了, 它们翻滚着，怒吼着，分明已经化作了长着尖锐利齿的怨灵恶鬼。瘴气间隐隐传来厚重的轰声, 似乎从遥遥的异世界而来, 带动层层空间震颤。城墙成为了一道令人胆战心惊的孱弱分界线，城内城外，是明显的两个世界。

一个像无间地狱，一个是冰冷人间。

【熵, 我想到了潘多拉的魔盒。】莫深一眨不眨的说。

【那里面会有希望么？】熵问。

这个答案暂时无人能答。

准备开门的士兵动作格外迟疑, 但瞥见身后神色淡然的艾伦，又半放下心来。城门在两排士兵的青筋暴起后缓缓打开, 铁链绞缠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随即, 空气中传来“咔哒”一声机械脆响，城门门板“砰”的一声往下砸，激起了不少尘土，平铺在护城河之上。

就像一个胀到极致的气球被刺了一针突然有了宣泄口, 瘴气以迅疾的速度张牙舞爪的向站立在城门外的士兵扑来想要将其撕裂吞噬。艾伦眼疾手快手一挥, 金色的流光立刻在城门处形成一层薄薄的薄膜, 把瘴气尽数拦了回去。碰到薄膜的瘴气发出悲怨的咆哮声, 生生将与死亡擦肩而过的一些胆小士兵吓尿了裤子。

“全部往后撤！”此刻与艾伦思维同步的米雅立刻神色严肃的向士兵们发出指令，远在城门边上的士兵们收起心头的震惊，浑浑噩噩的向大部队这边跑来。

“米雅殿下，我先进去，你们在外边等待即可。”

米雅欲言又止，她很想开口问他：神，会死吗？

可是背后是无数双眼睛盯着她的脊梁，所有能够显露脆弱蛛丝马迹的话语被咬碎后一并吞下。终日不放晴的昏暗天空下，艾伦本身就是光、温暖、所有美好的代名词。阴冷的北风刮过眼眶留下火辣辣刺痛感。米雅咬牙，一字一句的说：“我们等你回来。”

艾伦什么都没有说，他望着她，甚至没有产生一丝波动。这让那份美好重新显露出致命的缺陷。这份美好是神殿的冰冷塑像、是凝滞的艺术品，是对抗永恒的幻影，空洞吗？虚无吗？似乎并不能这么说，却又兼具了两者的特质。

艾伦转身踏上城门铺作的桥，没有穿鞋的脚上没有沾染到一点脏污，在穿过金色薄膜的那一瞬间，高耸的黑雾便完全吞噬了他。

“看不见了……”迦楼眨了眨眼睛，似乎这样就能令满是黑色的屏幕重新出现画面。

“……看样子那个地方是我也不能看见的世界。”眇夫人语带不甘。

画面上长久的、沉闷的黑暗犹如带着毒刺的阴暗藤蔓，紧紧的捆绑住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胸腔。大家都不自觉的屏住呼吸，似乎制造出一点声音，就会打扰潜藏在空气中吃人怪物。

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中，屏幕中传来一声熟悉的呵斥：

“都给我……回到原样！”

画面重新出现。空气中金色的辉芒泛起水波纹似的气流，以艾伦为圆心向四周以刚劲强烈的力道炸裂扩散开来。这波纹一阵阵的涤荡向四周，范围还在不断扩大延伸之中。艾伦的头发因为气流的原因纷纷飞舞起来，随着时间的增加，原本闪着碎金光泽的长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色，变成了毫无活力的干枯苍白，慢慢地，艾伦淡然无澜的表情开始无法维持，最终皱起了秀气的眉头，咬紧的牙关，本就白皙的皮肤已近虚幻的苍白和透明，颈部、眼角、双手有交错的青筋似的条纹暴起，密密麻麻的青色血管蛛网一般的从皮肤上浮起。纵然是神明，也狼狈得像是一个普通人。与此同时，艾伦的眼眶中开始不断涌出血红色的液体，从眼角滑落下来，在脸庞上淌下两道醒目的血痕。于下颌处掉落的血泪一颗隐没于衣领之中，一颗滴落在土地中，开出了一朵血红色的花，花色热烈得像是燃烧的火焰。

随着血泪无法控制的落下，绮梦花以他为圆心向着四周飞快生长。整座莫卡利亚陷入了一片血红色的热烈汪洋之中，朵朵花在波纹中、在他的脚下摇曳生姿，它们似乎是由艾伦榨干身体中每一滴血浇灌而成的，透露出一股诡谲又危险的迷人。

一眼望去，惊艳至极。

“原来绮梦花是神明的眼泪吗……”水镜之外，莫深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叹。

王宫中大片大片种植着这种植物，按理来说他不应在为此而感到惊艳，但摇曳在艾伦脚下的血色被镀上一层莹润的金色，分不清是花中伫立的人被这花衬托得更加圣洁，还是花中人让这花绽放得更加妖冶。

一旁的肯特出声为他补充道：“陛下，绮梦花，是在开国后才被定为国花的。”

往日不喜情绪外露的alpha虽然努力用平静的语气叙述事实，但盯着画面一眨不眨，眼睛中残留着震撼情绪，显然也没能从这铺天盖地的火红色中缓过来。

莫深用眼角余光偷瞥了眼一旁的夫人，夫人的面具一如既往无懈可击，但是直觉告诉他，这花肯定与她有关。

什么事能让这个女人流出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