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养任性小暴君 01.
马车坐着晃晃悠悠的,车内四角都放着碳盆,把车内熏得暖烘烘的。莫深半阖着眼眸,靠着车壁,怀里揣着侍女红灼给的小暖炉。马车的棉帘留着缝透气,寒风止不住的从缝里钻进来。
这不是冰火两重天是什么,莫深想着,古代的冬天哟,真要命。
孟长歌坐他对面,盘着腿,向小几上的瓷盘里抓了块金丝软糕塞进嘴里,见他一脸慵懒模样笑出声来:“亲王殿下,在金法寺里吃斋念佛那么久也不见得您肉身成佛啊。”
“长歌,”莫深因为半躺得太舒服,被打趣也没有怒意,只是嗓音略略有些沙哑,撩得人耳根一酥,“常胜的威武大将军既然不怕冷,何不此刻就出了马车向本王显摆一下你的骑术啊。”
“若不是你在马车里,本将军才不坐马车,”孟长歌叹道,“男子汉大丈夫的,坐马车还是憋屈了一点。你身子骨自小就弱,体会不到其中乐趣罢了。”
莫深用手支着下巴听着,低低笑了起来:“长歌,瞧你我分别这么多年来,你还是不会说话。”
他眨了眨眼睛,孟长歌能看见他长长的睫羽在白玉般的脸上投着一圈扇形阴影,呆了呆,暗暗恼怒车内的熏香让自己头脑发涨,将目光从莫深脸庞上移开,匆匆改了话题:“虽然这次是陛下请你回宫,但是你可知京中那些老不死盼着你赶紧进宫有多急切。”
莫深闻言轻嗤一声:“当初皇兄缠绵病榻那会儿,怕我篡位赶我去金法寺清修的是他们,现在他们扶莫泽野那孩子上台后控制不住局面了求我回来的也是他们,人啊,可真够善变的。”
莫深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可是孟长歌和他打小混在一起,怎么不知道他不动声色下的冷意,他也不愿意成为友人怒气下的炮灰,干脆选择缄口不言。
莫深将窗口的帘子掀开了一条缝,马车外热热闹闹,人头攒动,他们这一路下来走了七天,此刻终于抵达了上京。
新帝登基不过一个月,大赦天下的热闹劲儿还没过,一直蛰伏卖乖的小野兽便伸出了利爪,将一干大臣海晏河清的美好愿景撕得干干净净。
莫深才穿过来的时候正巧是孟长歌来接他的前一天,到现在,就算他不刻意去了解莫泽野,大概也知道莫泽野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喜怒无常不说,这七天从皇宫那头传来的死人数目早就上了两位数,其中还有两个大臣。孟长歌每次给他带来消息的时候脸色都难看至极。坐到高位上的人都熟知伴君如伴虎,更何况他这样手握军权的,处境更如烈火油烹。
冲莫泽野那杀人如麻的劲儿,莫泽野就可以足以被定义为不折不扣的小暴君。
想起记忆中趴在他膝头安睡的小小的粉团子,莫深的目光便沉了沉。
若是莫泽野对这世界上的某个人还有一丝感情,那这个人铁定就是荣亲王莫深。
谁让他是先帝最宠爱的的弟弟,也是莫泽野此刻唯一的亲人了。
……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后,孟长歌先下了马车,等莫深掀开帘子时候,将手伸给了他。莫深借着他的手臂下了车后,一旁等着的侍女红灼便立刻将厚斗篷披到他肩膀上,再绕到他身前为他系带子。
再往内就是马车静行的地方。来接他的轿子早已等着了,充当轿夫的太监肩膀上积着一层薄雪,但却一动不敢动。
孟长歌凑近他的耳边悄声道:“玉衍,若是进宫有什么不好的事儿,能帮上忙的,让红灼递个信儿出来给我就好。”
莫深呼了口气,热气遇冷凝雾,衬得他脸更白,笑笑说道:“最近你才从边疆凯旋归来,你且回府好好休息,宫内的事儿就不要管了。”
“再说,若陛下真的要本王的头颅,本王又怎么能不给?”
孟长歌为他的话愣在原地的档口,莫深因为怕冷已经钻进了轿子里,所以他错过了观察莫深神色最好的时候。见那顶皇家轿子慢慢走远,孟长歌皱起眉头。
刚刚的话听起来太令人不安了。
大概是他错觉吧。
孟长歌摸了摸鼻子,想起了这几日和莫深相处的光景,一时间立在飞雪里有些晃神。
年少时候莫深就是上京最有名的四大贵公子之一,清贵正气的模样是是待嫁闺中少女梦的梦中情人。然而不知道怎么的,这个玲珑剔透的人在先帝病倒之际皇位之争初见端倪时候便向先帝请旨前往上京最有名的金法寺带发修行。孟长歌接到去请莫深回来的圣旨时候还有些为难,怕莫深不愿意离开金法寺。
天知道他时隔几年再次看到自己好友的时候近乎愣住了,灰墙青砖的映衬下,这个人拿着一卷泛黄书册,负着手低头看书,一头黑发散在身后,神色淡然清贵,整个人犹如黑夜遗珠一般发着淡淡的荧光,让人移不开眼。
孟长歌那一刻眼中只有这个人,连呼吸都不觉屏住,怕打扰莫深看书,直到莫深发现他的存在,抬起头,冲他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唤道:“长歌。”
孟长歌发誓他真的不好男风,但挚友这个笑容却让他心里一悸,心跳漏了好几拍。
这个人的外貌丝毫不变,年轻如昔,甚至比之前气质更加凌然出尘,孟长歌想着自己在边关这些年打磨掉的书生气和不复少年的外表,心里叹道。
也许吃斋念佛真是养人的。
……
御书房。
莫深抬头默念着这三个字。
真是遥远的回忆。
红灼和一个小太监跟在他的身后,一个守门小太监为他推开书房门,一边嘴里喏喏:“陛下,荣亲王来啦。”
红灼和太监们都在门外驻足等候,为他们轻轻关上门。莫深进门的时候,一眼就看见黑色沉木书桌前地面上散着几封奏章。书桌后的十四岁的少年一身明黄色照亮了整个屋子,因为早年不受宠,又大病过一场,身形比同龄人小了一些。他的容貌偏向自己姿色明艳的宫女母亲,然而年轻白皙的面容此刻望着地上的奏折满是冷意。
“皇叔!”见到莫深,莫泽野一扫脸上阴霾,脆生生的唤道,一双眼睛又黑又亮,似乎真的对重逢喜不胜收。
“见过陛下。”
莫深把为人臣的礼节做足了,不过莫泽野没给他机会,急忙上来扶他。
“皇叔还跟朕这样见外?”
莫深本来也讨厌跪地,顺着力道便站了起来,仔仔细细的看着莫泽野。
此刻少年莫泽野在他脑海中还与记忆中的粉团子连不上号,原身四年前就彻底远离了皇宫,那个时候太子还不是莫泽野,莫泽野也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十二皇子,看起来又瘦又小,神情唯唯诺诺,在一群意气风发的皇子中看不出一点特别来。
后来太子和最有竞争力的四皇子真刀真枪的去抢皇位,各凭神通,两个人的丑恶手段一件件揭露在众人面前,如同野兽越撕越疯,也顾不上自己鲜血淋漓的伤口,只想狠狠重创对方。先帝在病榻上饱受重病折磨的时候,反而是莫泽野衣不解带的伺候着。
后来先帝逝世,圣旨面世,出人意料的是封后台和根基最弱的莫泽野为帝。
太子和四皇子不服气又怎样?他们互撕得太厉害,已经伤了元气,联手反抗也不过是强弩之末。天下的人都说莫泽野是捡了个皇位,扮猪吃老虎的典范。莫泽野靠着正统大臣的拥护,一举除掉太子和四皇子的余党,随意安了个不孝名头,随后便一个接一个手刃了自己的兄弟们。
这一清理便是血洗上京,菜市口终日血泊不干,就算不断冲了水清洗也腥气难闻。与太子和四皇子有些微牵扯的人都惶惶不可终日,直到莫泽野屠戮完了自己的六个兄弟,连傻子皇子都没有放过。先帝的一众妃嫔更是直接下令统统赐毒酒一杯,还美其名曰怕先帝寂寞,送她们去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