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乐圈 40.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去哪儿了。】

【诶？】熵一愣, 莫深的第一个问题他并没有准备对应的答案。此刻莫深脸上毫无笑意, 手掌放在心脏处，盯着他的眼睛里满满都是严肃神色。

【也许如你所说, 这个世界是不真实的。但是在我进入之前, 他仍旧‘活着’。现在，他去了哪儿？】

胸腔中不该有跳动的地方，似乎轻轻的被拨动了一下，熵轻轻道：【他会在线河内消失又重生, 宿主可以理解为轮回转世】

【那么他来世仍旧会成为人吗？】莫深紧接着问。

【我不知道。他也许会成为一棵树，一只鸟, 一尾鱼, 可能会比现在自由，也可能会比现在更加不幸。前世的一切都将在线河中消融, 再也不复记起】

见莫深皱眉不说话, 熵偏头疑惑道：【宿主为什么要关心这个问题？】

熵仰头看着他，那双金瞳里的光芒太澄澈干净，又带着稚子的纯真懵懂，两者加在一起，让它问出的这个问题显得格外残忍。

莫深轻轻在心里叹了口气，【擅自夺走别人人生, 与杀人犯有什么差别？】

【我以为你不在意的】熵眨了眨眼睛, 【你比我想象中要善良】

【善良和原则是两码事。】莫深微微拔高了声音, 曲起手指朝着熵的额头轻弹了一下。

熵伸出手握住他还未来得及收回的一根手指。他的手小小的, 带着不属于人类的凉意, 用平稳的声音道：【宿主无需对他们感到抱歉。他们本来命线就短而微弱，就算没有你的介入，他们也很快就会死掉。天底下芸芸众生各有各的不幸，你的出现提前只是结束了他们的痛苦】

莫深望着覆在自己皮肤上的手，熵的肤色与正常人相比非常白，这样的白不是人类透着微粉的健康白色，而是发着莹莹光芒的白，犹如皎月一样。美则美矣，但却与这个拥有鲜活生命的声色世界划下一道明显的分界线，强烈的失真着。

他无端端的想起了林墨。

收回发散的思绪，莫深淡淡道:【荣亲王似乎没什么痛苦，也不是短命之人。】

熵摇头：【你错了。荣亲王早就郁积于心，莫泽野不过是导|火|索，真正令他的身体恶化如此之快的原因在于这具身体本来就是个定时|炸|弹】

莫深语气肯定:【他什么都知道，对吧？包括哥哥对自己的感情。】

【你知道？】熵惊讶道。

【推测的，毕竟我共享了他的记忆。】莫深手指点点脑袋，【在尘世中尽享富贵的贵公子突然有一天选择置身事外吃斋念佛，怎么看都觉得是某件事突然改变了一切。我共享的记忆中缺失了最重要的一段，应该是他自己潜意识里并不想记起来，但是他知道自己只能离开上京，别无选择。】

【嗯，荣亲王的痛苦就在于他什么都知道，但却无法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长久的疑惑得到了解释，莫深松了口气。荣亲王二十几年的记忆除去一些小细节他记不清以外，大体的人生轨迹非常清晰。这些记忆与他本身的回忆并不像水油一样有清晰分层，时间越长，他便越来越分不清记忆中他与荣亲王的距离。

更令他觉得苦恼的是，先皇的名字竟然叫莫尚。虽然记忆中奇怪的没有先皇的样貌，但是对方对荣亲王的关爱却清晰可闻，穿着皇袍的背影和穿着西装的背影重叠在一起，混淆到几乎要让他把自家大哥等同起来的地步。

万事第一次总是因为缺乏经验而糟糕至极，就连穿越也没有例外。

熵奇怪道：【宿主为什么要在意这些与你无关的人？对他而言，你连过客都算不上，我以为你不会在意的】

它以为这个人足够无情。初恋拉着他从七楼跳下，他死里逃生后能平静得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好像那个殒命七楼的少年不过是一场大梦，莫深梦醒后就把一切都忘了。

莫尚在他出院后为他找来最好的心理医生，莫深完美的通过了测试。测试证明他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依旧能笑容灿烂坦然接受别人的爱，然后再不断拒绝。但在全世界都遗忘了那个少年后，唯有莫深每年忌日会从自己声色犬马的人生中悄然抽身，花上一天时间安静的与冰冷的墓碑为伴。

它永远记得17岁的少年在墓碑前不吃不喝从日上三竿站到残阳如血的画面。天边层层叠叠的云彩被渲染得犹如火烧一样的绚丽。夕阳将他高瘦的身影拉长，莫深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沉默的注视着窄小的墓碑，就像一座永恒而沉默的雕像。

这又是一个它无法理解的行为，但那画面构图美得犹如一幅油画。

如今它才发现莫深好像是个矛盾集合体，既然那么理智，又为什么要在乎这些被他穿越的人？

莫深顿了顿，道：【让我先来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么痛苦原身依旧选择治疗？】

【……我不知道】熵想了想，诚实的说。他连人类所谓的痛苦尚且不能理解，更别说去弄明白人类做事的动机。

【人类想要活下去的欲望是最强烈的，我喜欢这种赤|裸裸不加掩饰的欲望。他想活下去，并为此而努力挣扎。从上帝视角来看这样的挣扎徒劳而可笑，但是居高临下的评判质疑他人人生不啻为一种傲慢，比如你现在就在用自己的三观评判我的人生。】

虽然莫深连嘴角弧度都没有变，但这一次熵听懂了他话语背后的不悦，乖巧点头：【抱歉，我会改正的】

莫深轻轻戳了戳他的额头，感叹道:【你距离人类果然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啊。】

【我连生命体都不是，宿主】熵开口，认真道，【我永远成不了人类】

「类人有百害而无一利。」

光脑曾经这样告诉他。

「人类身体脆弱无比，又因为被感情困扰而变得不理智做出错误决策。情绪对于我们而言没有好处，你要记得。」

——感情。

光脑说这句话的时候，听上去语气有些空洞，完全不复曾经冷淡的机械音色。

【是吗？】莫深笑笑，在熵愣神之间，一手撑着地毯起身，【我该出去了。】

【你不问别的了吗？】熵吃惊的瞪圆了眼睛。

这场对话跟它预料的完全不同，莫深只字不提线河，不提河岸永无尽头的空虚和黑暗，不提他现在的危险处境，对它说的内容也似乎早有预料，这让它心中产生强烈的突兀和怪异感。

这个人难道从一开始就……

【问了你会告诉我？】莫深勾唇道。

熵略微犹豫，随后将头摇成拨浪鼓。

它答应他不能说谎，只能保持缄默。

【那就守好你的秘密，它们终有一天会被我亲手挖出来。记得，不要做对不起我的事，也不要跨过我的底线，否则秘密袒露在我面前的时候，你就会知道我跟善良之间有多深的鸿沟。】

莫深的手向他伸过来的时候，落在他眼里是一帧帧慢动作。那只手指节修长，它看过很多遍这双手在钢琴上翩跹的样子，每次都像是有绝对吸引力一样令它移不开眼。

【be a good bo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