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直到在大床上翻了好几面都没有睡意后, 莫深认命的翻身坐了起来。一眼扫视过去, 偌大的房间里寂静无声,只有角落亮着几盏灯。照得四周影影绰绰, 半暗半明间似乎随处都藏着暗中窥伺的人。这个想法冷不丁冒出来令莫深打了个寒颤, 不禁嘀咕道:“所以我就说住大房间挺可怕的啊。”
【熵,】冲着意识空间喊了一声,莫深问出了自己白天没来得及问出的问题,【你知道米雅小时候遇见过雷诺这件事吗?】
意识空间里传来糯糯的声音:【我知道】
【知道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书里没写, 所以我认为不重要】熵困惑的问,【这个很重要吗?】
莫深下床, 向着放水杯的桌旁走去:【从上个世界苏宸我就发现, 你所谓的小说跟实际差距很大,就像是只写了表面现象, 与实际情况并不符合。】
【宿主, 你想说什么?】
一手将长发往耳后勾去以免挡住自己的目光,莫深饮了一口水,回想着书里的情节说:【我记得,雷诺在书里只提过一次,那个时候已经去世了,作用是为了推进艾伦和肯特的感情。肯特带艾伦去斗兽场转了一圈, 算是打身世凄惨的同情牌吧……而现在因为我们彼此之间的出场顺序乱了, 事情发生了变化。小说里面, 安德莉亚并没有在晚宴上选择任何一个人, 那个时候迦楼就算心里有疙瘩, 但也并没有太过担忧艾伦的安危,因此米雅没有因为害怕他踏错一步而匆匆随他提前入都。那么可以很轻易的推出后续的连锁反应——书中她并没有赶上这场最后的决斗,也许最后只知道了一个噩耗而已。】
【亲眼看到一个人的死和只得到了一个消息,意义是完全不同的。】
【不都是死亡吗?】熵好奇的问,【身死魂灭,万事皆空。会有什么不一样?】
【这可能会一下子扭转雷诺在她心里的地位。】指尖敲了两下手中的水晶杯,莫深若有所思的说,【我怀疑米雅不是真的喜欢迦楼。】
熵迷惑道:【如果那不是爱的话,为什么要无怨无悔的追随迦楼甚至还帮他将艾伦推上皇位?】
【不是所有关系都能以“爱”字一以贯之,亲爱的,】莫深笑笑,【从今天她对雷诺死亡的激烈反应来看,这个小姑娘应该是在少女懵懂时候,将对英雄的崇拜投射到了一个青年才俊身上,并套上了美化后的名为“爱”的朦胧纱衣。】
【分不清崇拜和爱慕,可是会做出很多盲目的事情。】
【是这样吗……】熵困惑的眨眨眼睛。
【熵,人与人确定关系在一起,并不一定是因为爱。情感投射,替身,利益捆绑……这些都不是爱,也不抵爱。】
推开阳台的玻璃门,莫深向外走去。阳台的大理石围栏之下,是几米高的庭院。莫深靠着栏杆往下望了望,远远望过去,中庭有士兵举着火把巡逻而过,天上繁星点点,总体来说,这是个静谧的夜晚。
兴致所致,莫深将手中的水晶杯放在阳台的围栏上。用手一撑,便坐了上去。再小心的转了180°,悬空的双腿下空无一物。
【宿主你在干嘛?】熵看着他不怕死的举动声音发颤。
这个高度掉下去普通人类绝对没有活路,它真的怕自己口气一重这个人手软往前一栽等会就会和自己在意识空间重逢。
【我在欣赏风景。】
高处最奇妙的地方,就是向下望去的时候,所有事物原本笔直的线条在那一刻都向最中心一个中心点汇去。这个中心点有着极佳蛊惑力,看久了,头晕目眩。
他曾经一度以为跳楼事件过后他会患上恐高症,但实际上并没有。发现这一点时连莫深自己都感到惊讶。
于他而言最大的改变,大概就是被死亡的阴影笼罩过后,再想让他自愿投入死神怀抱,太难。
“陛下?”
肯特的声音在背后远远的响起,听起来极为小心:“臣能过来吗?”
“为什么不呢?”莫深扭头,余光瞥见肯特的身影,好笑的反问道。
坐在阳台上的身影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色丝绸睡衣,此刻肯特能隐约看到他的王因为双手撑在身体两侧,肩膀处蝴蝶骨突起的地方。在昏暗的夜色中,黑亮的眼眸里藏着笑意本就雌雄莫辨的美越发朦胧而令人遐想。
如果陛下是omega的话……
将自己脑子里再一次陡然浮起的危险念头压下去,肯特走到他身后,柔声说:“这里太危险了,臣抱您下来好吗?”
“我又不是娇弱无力的omega,还需要人抱。”莫深‘嗤’了一声,微微偏头,“你怎么进来了?”
“臣担心白天的事会影响您,所以才折返回来看看您睡得好不好,没想到您在做这样危险的事。”
装作听不懂肯特声音里的不满,莫深说:“这个地方令人挺清醒的。”
高处风大,将莫深的长发发梢微微扬起。肯特折回屋子内抱了一件羊绒薄毯过来,将他小心的裹进毯子里。莫深任他动作,一边问:“雷诺的东西你都收拾好了吧。”
“您知道?”
“他算是你最重要的人,收拾遗物不是很正常?”莫深挑眉道,“你出生在莱西区,刚断奶就被送进斗兽场,相比于艾伦这样的富家子弟,你有怨恨过世界的不公吗?”
在他挪动身体的时候,一旁姿态紧绷的肯特下意识的有想要抓住他的小动作,但又硬生生的把冲动克制了回去。摇摇头说:“没有,陛下。”
“又是谎话啊。”莫深叹道。
“不是的,”肯特注视着他的侧脸说,“命运不过是一场轮|盘,总有人会运气不佳。怨恨并没有益处,我只会去抓住一切能够改变自己命运的机遇。”
莫深哼笑了一声:“倒是挺豁达。”
见莫深看向遥遥天幕出神,肯特问:“您在看什么?”
“我在看这个国家。肯特,我能感觉到他正在衰弱。”
实际上这片大陆所有的国家都在衰弱。
上层纸醉金迷,尽享一切,而下层却在苦苦支撑,只不过因为太过麻木而不觉得自己活得悲哀而已。这样畸形的政治制度下,总有人会揭竿而起,不是艾伦,也会有别人。不发生在这个国家,也会发生在别国。
“这个世界还没有出现一个野心勃勃的君主来打破这片大陆的微妙平衡,但是这样的人迟早会出现的。”莫深低声说,“这样平和的好景不会太长了。”
目前大陆上有三个最大的国家,一向井水不犯河水,顶多默默蝉食着自己边境的小国来扩张版图。但是迟早有一天三个大国会边界接壤,而那时候一定会有大战爆发。
“您已经做得很好了。”
莫深盯着他问:“如果你是我的话,你会怎么做?肯特?”
那双明亮的眼睛在漫天星辰衬托之下,令他哑然无声。直到看着莫深上床睡觉并为他关上房门后,肯特才回过神来,发出一声叹息。
……
接下来的几天里莫深按部就班的过着安德莉亚以前的日子,只不过多了一个艾伦。
他处理公务的时候,艾伦就在书房里写写画画看看书。两个人一同用餐,一起喝下午茶,艾伦好奇心旺盛,总是喜欢在聊天的时候缠着他问东问西,莫深也就不推辞的为他普及一些自己在小说里曾经看到的风土人情的描述,有讲得不对的地方,肯特会在一旁适时的纠正。一来一往,两个人都收获颇丰。
到了和神殿约定的那天,莫深换上便装和肯特乘马车偷偷离开宫殿,驶向城外的圣山。
圣山的山顶终年云雾缭绕,上山处都有神殿的人把守。曾经有许多人想不走正道偷溜进圣山,但再也没有活着走出来过。
马车似乎行驶了很久,最后终于在神殿外面停了下来。莫深下车的时候心里发出了一声惊叹,光从外表上来看,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雄伟气势扑面而来。
神殿最外殿等待着八个接引人,都是俊美非凡面无表情的男性,穿着白色的袍子。身材健美,个头也相近,接近190。粗粗望过去,一片白色之中莫深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有脸盲。这些接引人都闻不出任何属性,就像是普通人,又或者根本不是人。
肯特被要求留在了神殿的最外殿,再往内被允许进入的只有莫深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