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已近夜深, 在小桌旁抱着膝盖看书累了的米雅将书本往旁边一推, 毫无淑女形象的弯下腰枕着自己的手臂休息。最近她已经不回自己的住处了，而是在王宫里就近住下来, 方便莫深每日监督她的啃书进度和给她上课。不过很快米雅就觉得有些无聊，干脆的将脑袋偏向莫深所在的地方, 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望着他。

“你在忧虑什么？皇姐？”

“我在想需不需要我亲自去一趟莫卡利亚。”莫深拿着手中的信心不在焉的回道。

米雅闻言一惊，一改趴着的软绵绵的姿势一骨碌坐起来，想了想, 终于慎重的开口道：“让我去吧，安德莉亚，我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她的声音很轻, 但却有着不容忽视的严肃和认真。莫深目光微深，但面上毫无波澜的说：“米雅, 给我一个看你送死的理由。”

米雅斟酌着说：“我听说了, 现在的局面是王权旁落, 神殿势倾。我思考了很久, 要想稳定人心, 必须要有分量足够的人到最危险的地方做出表率。整个王国，除了你以外，还有谁更能代表王室呢？只有我。那些贵族逃命还来不及，你还能指望他们为了国家出生入死？更何况，我逃避自己的责任太久了……现在, 到了我该尽职尽责的时候。”

见莫深仍旧毫不动容, 米雅咬了咬唇, 微微拔高声音：“你不是说，往后将这个位置让给我吗？让我去吧，这是我得到民心的最好时候不是吗？”

莫深再次想也不想的否决：“一场无人抱有希望的天灾换取民心，这是亏本买卖。得到民心的目标不是拿命去换。”

“可是若国民都没有了，这个王位就是一纸空谈。在所有的政治要素中，人永远是最重要的。” 米雅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

“皇姐，你是主心骨，你不能倒下或是失踪，所以你必须留在都城。更何况，一直以来你不是都想收回失落的权力吗？这是个绝佳机会。而我则跟着艾伦去莫卡利亚，就这么决定了。”

少女润泽的眼眸望着他，里面好似坠着星星，莫深不自觉的放轻声音：“会死的。米雅，不怕吗？”

“我怕呀！”少女几乎没有迟疑的点点头，语气格外轻快，用夸张的语调说，”我怕得要死！我还这么年轻呢，还有好多东西没有体验过！但是……！”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后陡然放低，“但是我希望你活着啊……安德莉亚，你没必要以身犯险，你会是一个好国王的，经过这段时间我确信这一点，我想看到这个国家在你手上强大起来，所以让我去吧。”

“求你了。”

米雅双手握拳，撑在自己的大腿上，跪坐的姿态让她显得格外温顺，但是语气又郑重到令人心头发沉。

心脏在一瞬间漏跳了好几拍，莫深只能支吾一声，将这个话题敷衍过去。

将米雅打发去睡觉，莫深抬起头，从书桌这个角度望过去，墙壁上挂着一副开国国王的油画。坐在书桌面前处理报告时抬头的间隙，他时常会生出一种错觉，好像自己与为了莫家劳心伤神的莫尚的身影有了瞬间的重叠。

这样的错觉在今天缺了席，少女的话就如同一场烈火油烹，将他的睡意烧灼得一干二净。莫深长久得凝望着那幅油画，终于出声问道：【熵，有没有能够使米雅免于这场传染病的药？】

【有倒是有，不过……】熵回得吞吞吐吐，似乎压根不愿意说。

【多少点数？】

【600，】紧接着熵又急急的开口，生怕说晚了莫深的决定也出了口，【宿主你可要想好了!你现在仅仅剩下980点，她是重要的配角，大概率上法则不会做出任何对她不利的事，所以这个积分绝对花得不值得！】

莫深等他说完才开口道：【熵，值不值得应该由我判断。你可以给我一个数字，例如百分之九十，百分之九十五甚至百分之九十九或是无限接近百分之百。可是它们都不是百分之百，人是种脆弱的生物，一旦摊上死亡概率就是百分之百。我不打算在这上面冒险，我希望这个女孩活着。】

莫深顿了顿，说：【兑换吧，我挣的点数，我有权利去选择怎么花。】

【可是……】熵不自觉的咬了咬牙，一种陌生的异样情绪直冲脑门，它明白这种情绪叫做不甘心，叫做气恼，是他本不应该滋生出的东西。

【可是，她跟你没有关系啊……她只不过是你人生中一个过客而已，只是短暂的与你相伴一程，就像你路过的一朵稍显艳丽的花朵而已。往后你还会遇到很多这样的人，你救不过来的宿主……一开始你明明不是这样软弱的人啊……】

熵望着他，眼睛中全是迷惘。

莫深在他面前蹲下，眼中带笑，调侃道：【怎么，后悔选择我了吗？】

【没有】熵回得斩钉截铁，因为低着头，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但是，我认为你做出了愚蠢的决定】

莫深注视着他的脸庞，蹲下的他与熵视线能够平齐，认真的说：【我不希望自己后悔，熵，我只是个普通人。不管是眇夫人也好还是你也好，你们都告诉我前路很长，要小心心中生魔。所以我做不到一路走一路消磨自己的良心，那样我会无法安心入睡的。】

熵沉默不语，最后轻轻的叹了口气，向他伸出手掌，小小的掌心躺着一颗金色的药丸。

当莫深拿起那颗药丸的时候，熵整个身形肉眼可见的缩水了一圈，莫深吃惊的说：【点数能够让你长大是吗？】

熵点点头：【点数的确能够让我长大，我也希望能早一点长大】

【不过，你既然选择了我就会支持你。我们的命运是绑在一起的，宿主，我希望你能记住这句话】

熵抬起头，眼眸里是全然的信任，令莫深心脏一紧，轻轻摸了摸他小小的头颅：【……好。】

随后莫深合拢掌心握紧手中的药丸，跨出了空间。

……

告别迫在眉睫，出发的日期就定在三日之后。因为艾伦被束缚在了神殿附近，无法去到莫卡利亚那么远的地方，只能选择一个代言人，而这个代言人自然就是米雅。

因为需要米雅将艾伦的精神力带到莫卡利亚，所以艾伦需要赐给米雅一个神的印记。这个过程不能被其他人看见，两个人必须要单独待在一间封闭的屋子里。与他人或敬畏或惊惧的态度截然不同，面对艾伦，米雅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了他好几遍，连一根发丝都不放过。

“您在看什么？”艾伦淡淡的问，这样堪称无礼的举动并没有令他动怒，但也并无好奇。

米雅一脸认真的说：“你真的不会后悔？”

“您在说什么，米雅阁下？”

“你有机会嫁给她的，但现在你只能看着她生老病死，不会后悔吗？”

艾伦并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说：“请您站得离我近一些。”

米雅依言，艾伦抬起手，右手的食指指尖对准了她的眉心，“闭眼。”

带着绝对威严的声音使人下意识的想要去遵从，米雅闭上眼睛，额头处传来暖洋洋的感觉，艾伦的指尖并没有接触到她的皮肤，但她却实实在在的感受到有什么东西钻进了脑袋里。这股力量并不喧闹，是柔和的，温暖的，令人好似回到妈妈羊水时候那般舒适。这样的感觉若是硬要形容，那就是灵魂好像真的得到了洗刷从而焕然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