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浔默默地抹了一把脸,认真地当起了自己的小乌龟。一共十二圈半,南浔坚持跑完,然后又快步走了一圈,慢步走了一圈,总算不那么喘了。南浔四处瞄了瞄,阎罗王已经不见了踪影,估计是觉得自己这小乌龟太慢了,等不了先走了,亦或者对方根本就没把他当成自己人。因为在意料之中,南浔并不失落。老三是被老四和老五抬过来的,这家伙一跑完就吐了一地。然后他看着也是第一次跑屁事都没有一点儿的南浔,委屈得说不出话来。“没事的,多跑跑就好,你看老四和老五就没事,这都练出来的。”南浔朝他龇牙笑,听着是安慰人,但那小傲娇的模样看得人很想挥拳头。一群大老爷们累得直喘气,在操场正中的草坪上或躺或坐,有的还不雅地直接挠痒,挠的还是鸟,动作十分销魂。南浔抬头望天,突然有些心酸,也不知道是不是变成男人的缘故,他骨子里的爷们属性被成倍激发了出来,当起男人没有丝毫的违和感。但现在,他好歹还算个爷们里的小清新,他真怕跟这群糙汉子待久了,变成跟他们一样的糙汉子。想想就可怕。晨跑完没多久就该吃早饭了,这次南浔吸取了教训,一溜烟地跑回囚室,匆匆洗漱完取了饭盒就赶往大食堂了。大食堂一共十八窗口,不过早餐没汤,于是有六个窗口没开。平时盛饭的窗口放了两大盆米粥和一竖排蒸笼的馒头,开了六个窗口,还有盛咸菜和鸡蛋的窗口,也开了六个,共十二个窗口。这会儿,足足十二个窗口每个跟前儿都已经排了长长一溜人。南浔被这密密麻麻挨着的人头吓了一跳,他忘了,跑步的也就那两三百人,A监区和B监区的囚犯加起来却有近千个,那些不去晨跑的人一起来就往这边赶,人肯定少不了。南浔默默地排在了一个盛粥和馒头的队伍后面。粥和馒头只能选一种,南浔喜欢吃馒头,所以决定等会儿选馒头。还没过一会儿,安心排着队的南浔发现周围一阵骚动,他随着众人的目光朝食堂门口看去。是阎罗王来了。男人一手揣在兜儿里,一手端正自己的饭盒,正步履闲适地往这边踱来。他的目光直接落在主食窗口的第一个人身上,那人吓得身子一抖,连忙把位子挪开,点头哈腰的,“阎爷,您、您来了,这位儿是给您留的,您请,您请,嘿嘿。”阎罗扫他一眼,不客气地占据了他的位置。盛饭的师傅一见是他,拿着粥勺的手一抖,默默给他多加了两勺,又多放了俩白面馒头。阎罗扫那师傅一眼,淡淡道:“谢了。”打完饭,阎罗又以同样的办法盛好了咸菜和鸡蛋,不紧不慢地朝着自己的靠窗老位置走去。默默排队的南浔:……再怎么着,他也是刚刚打败了刀疤的人啊,名声也应该传出去了啊,咋就没人让他插队呢?南浔不知道的是,他长得太牲畜无害,加上他又没有主动挑事儿,别人默默观察许久之后已经把他归为A类人,只要他不主动开口,别人就乐得当做没看到他。在美寰监狱里,囚犯们共分为五类人。排名第一的是S类人,就阎罗王和刀疤这种的,见了人,甭等对方开口,你就得先认怂,主动给人让位儿,否则等人发起狠来,你就等着头破血流。第二种是A类人,就是B监区狱霸季河和南浔这种的,他们本身是很强悍的,打起人来也很凶狠,但这些人似乎不大喜欢挑事儿,他若开口了,你就让位儿,要是不开口,你就当没看见。第三种是B类人,他们依附着S类人或者A类人,譬如刀疤的那些小弟和季河的那些小弟,属于狗仗人势的一类人。第四种是C类人,也是最普遍的一种,他们欺软怕硬,见了SAB类人都得认怂,唯有这第五类人,也就是D类人才能让他们找到欺凌的快感。D类人是监狱里的弱势群体,既没有依仗,也没有本事,谁见了都想上去踩两脚,在美寰监狱里,自杀率最高的就是D类人。盛饭盛菜的师傅手脚很利落,哐当两下就给你盛好了,所以南浔其实并没有等太长时间,只是轮到南浔打饭的时候,那软白的大馒头已经没了,只剩米粥。盛完饭,南浔又找了个盛咸菜的队伍慢慢排着,等轮到他,那三样咸菜全都见底了。“小六儿,这里!”杜潘老远地朝他招手。现在这家伙老实了,还知道给南浔占座。南浔端着自己的饭盒走了过去,杜潘和铁哥已经落座,四人座的位置,他和老三几个先到先得,剩下的便自个儿抢位置去。粥熬得挺稠的,南浔一口粥下肚,空空荡荡的胃顿时舒服了许多,但他扫了一眼铁哥饭盒里的馒头,有一丢丢眼馋。正准备大口开动的南浔,下一刻,动作陡然一顿。“小白。”远处,突然有人叫他。随着这一声叫喊,嘈杂的大食堂唰一下静了下来,死静死静的那种。阎罗王一开口,没人敢吱声,就怕自己的大嗓门盖过了他。南浔对面的杜潘咽了咽口水,挤了挤眼,示意南浔朝后看。南浔一点点扭转脑袋,朝斜角四十五度对直过去的食堂大窗瞄去。大窗下,四个空餐桌包围着的正中那餐桌旁,阎罗斜坐在椅子上,身子偏向南浔这边,长长的腿搭在另一边没人坐的地方,膝盖曲起,绷直的线条愈发显得那腿修长而笔直。他的胳膊肘撑在桌面上,正拄着脑袋看南浔。稍许,他薄唇微微一动,又唤了一声,“小白,过来。”说着,那修长白皙的手指对着南浔,微微一勾。南浔听着这很像小狗名儿的称呼,再看着那很像吆喝小狗的动作,嘴角微微一抽。阎罗王这尊大佛,这么一叫,再这么一勾手,唰唰唰,无数道目光齐齐打在了南浔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