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鸟化出人形后并未离开流火,只是她飞走的次数越来越多,离开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了。之后每次一回来,她势必会带回一些有助于修行的天材地宝,多是木属性凝脂玉露等物,然后给流火树吃。流火树自然极不情愿,可每一次她都竭尽全力地撒娇,哄着他吃。在火焰鸟一次比一次伤得重后,流火再也不愿意吃她找来的凝脂玉露,甚至将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半瓶千年木灵乳打碎。火焰鸟大怒,心中那一根脆弱的弦终于在这一次彻底……断了。那一身红衣的艳丽女子立在他枝头,表情冷漠至极,“我天性向往自由,不可能常年逗留在这小小一方天地。篱雾,我今日便要离开了,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流火闻言大惊,他极力挽留,“沐笙,我错了,我不该对你发脾气,我真的只是担心你!你不是说最喜欢我盛开时的艳丽,喜欢在我身上安窝,喜欢我给你梳理羽毛,喜欢喝我的花蜜,还有那结出的果实,你也最喜欢吃!沐笙,别走,我——”“篱雾,我都腻了……”火焰鸟闭了闭眼,说出的一句话何其狠心。流火的脑子在这一刻空白一片,那些未出口的话卡在喉咙,再也没能说出口。他其实还想说:沐笙,别走,我离不开你……“你都……腻了啊。”流火喃喃一句,周身笼罩着一股浓浓的悲戚之情。那情绪浓郁到令人窒息,旁观一切的南浔也不舒服得蹙起了眉。火焰鸟毫不留恋地转身飞走,离开前只留下一句:“不用等我,我会不再回来了……”南浔望着眼前这一幕,心道:竟与阿冥说的相差无几。不过,流火树并未在火焰鸟离开的这一日便收回往上抽长的枝虬,那花依旧开得很艳丽,甚至攀爬至了峭壁崖顶。红艳的花开满了大半个崖壁,好像为那峭壁穿上了一层艳丽的红衣,成了这方圆几里之内最美的一处风景。即便火焰鸟叫流火不要等她,他还是扎根在原地,等了她足足一百年。哦,问南浔怎么知道的?因为流火结果结了一百次。眼前的场景时间是加倍流逝的,南浔闲来无聊,就数了数那结果子的次数,刚好一百年。流火从花谢结果到重新开花,果真如阿冥所说,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剩下的时日中,他皆是一副花满枝头艳丽如火的模样。这百年,斗转星移,许多鸟儿为流火的艳丽吸引,蝶恋蜂绕。可是,最再无一只鸟儿愿意为他长久停驻下来。他终究还是没有盼到她回来,无论他将这一身枝虬攀得如何高,离那蓝天如何近,这满枝花朵开得如何明艳。终于,百年后,他彻底绝望。没能等到火焰鸟的流火一日之间枝虬重新垂向地面,且垂得比以前更低。那一次是流火的花朵最后一次绽放。许是重新恢复流火树的习性,他多年来积累的力量和感悟竟令他一夜之间结成妖丹,化出了人形。男妖着一身艳红长袍,那张脸却是与艳丽相反的清俊温润。叫做篱雾的流火树最后一次望向蓝天,想起了当年他和沐笙初见的情形。她被一只凶悍的飞鹰追赶,见他一树红花后,机灵地蹿入了他的花朵里,以此掩盖身影,从而躲过了那飞鹰的追捕。后来,她因为喜欢他那一树繁花留了下来,这一留就是数十年。篱雾忽地轻嗤一声,低喃道:“我篱雾愿从此沉睡不起,唯望流火一族从今以后再不……开花。”然后,这棵为情所伤的流火重新扎根于峭壁中,陷入了沉睡。因为他强大的愿力,流火这一族灵木再不开花,唯有一树的小小花骨朵,宛如枝头泣血泪,悲戚不已。于是,流火已不再是流火,变成了泣泪。南浔心道:果然已经结妖丹化形了,只是自此陷入沉睡,是以被秘境法则排除在外。就算他沉睡三千年后醒来,他也早已成为了这秘境的一部分,秘境法则已不能奈他如何。南浔望着眼前那棵沉睡的流火,走到他枝叶下,仰头问他:“流火树,为何让我看到这些?你想问我什么?”流火未动。南浔屈指在他一根枝虬上重重弹了弹,“我说,都让我看到你的秘密了,你还跟我装什么?”眼前的流火突然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那声音并不苍老,听着却有些沧桑。下一刻,那扎根于峭壁之中的流火突然消失。取而代之,一位身着红袍的清俊男子悬在那峭壁山腰处,然后飞落而下。“篱雾?”南浔微微挑眉。篱雾看着她,如一潭死水般的黑眸微微动了动,问:“你如何知道我有事情问你?”南浔矮油一声,“你和火焰鸟这些腻腻歪歪的相处过程全都给我看了,如果不是有事问我的话,你脸皮这么薄的妖怎么好意思给我看这些?”篱雾:……“能有你和那男人腻歪?”他淡淡道。南浔目光一动,笑眯眯地道:“你这木头懂什么,那是情趣,你没见我血冥师兄甚是喜欢么?不过你方才给我弄那么一个幻境,我真的有些生气,血冥师兄怎么可能是那种不要脸的负心汉?”篱雾微微垂了垂眸,有些不解,“看到那幻境中的两人,你竟没有丝毫怀疑?你心里虽有波动,却不是伤心,而是恼意。”“阿冥是什么人,我能不清楚?他便是再胡闹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你的幻境太假了。”篱雾冷笑一声,望向远方的目光有些缥缈,“假么?我倒觉得很真。或许有一天,你会发现,你根本就不了解他……”南浔知道他是想起了那离开的火焰鸟。……他有心结。想了想,南浔认真道:“人有很多面,妖兽大抵也是如此,如果阿冥真有我不了解的一面,那也是很正常的,因为我也是如此,我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既然不想被其他人知道,大抵是觉得自己这一面太恶太邪了,不容易被人接纳。自己都不想展现出来的一面,自然就更不愿让别人知道了。”眼前这清俊男妖蹙起了眉,好似不赞同她的话,又或者是不理解她的话。“怎么,我的话很难理解?”篱雾不语,仍是蹙眉。南浔突然感叹了一句:“你是草木,脑袋迟钝我能理解,不用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