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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之浓,莫过于黎明前的黑暗。
三更天过后,街上打更人的吆喝声渐渐停了。
福星客栈,老板娘里的房间里,换了又换的蜡烛留下厚厚的几层蜡油。
红色的蜡烛上,黑色的灯芯在火焰中越烧越长。
房间里的人,衣裳整齐的坐在桌子边的梨花长椅上,手中握着一卷不曾掀开的书。
“嘎嘎”,院子里忽然传来了飞鸟被惊走的叫声,下一秒,林姝眼前的灯光倏的暗了下去。
然而片刻之后,屋子里却重新亮了起来,还是亮如白昼的那种白光。
林姝放下手中的书,看了一眼自己早已备好的简易照明装置,估摸着它可以撑到明天。
“深更半夜,阁下既然来都来了,难道还不敢进吗?”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林姝一人的声音回荡。
她暂时屏住了气息,仔细分辨着周遭的声音,鼻尖微动,房间里并没有任何异常。
林姝有些疑惑的站起身,难道对方走了?
她走到门口,正要推开门时,隔壁房间和楼下的住房却忽然同时响起了对话。
住在右边也就是隔壁十九号房里,那对夫妻正在低语着什么,然而林姝异于常人的听力却成功捕捉了他们对话的内容。
女:“事情成了吗?”
男:“出了点意外,不过还是成了。”
女:“那咱们还是明个一早就走吗?”
男:“看看情况吧,要是不行就再留几天。”
这对话的内容让林姝瞬间警惕了。
随着她慢慢趴在地板上,听到的楼下那对爷孙俩的对话后,觉得这两人也十分怪异。
小男孩:“爷爷,我疼……”
爷爷:“乖孙儿,过会儿就不疼了,爷爷陪你说会儿话。”
小男孩停了一会儿道:“爷爷,我听说我还有个姑姑,她现在在哪里呢?”
爷爷:“是谁嘴碎和你的这些?根本没有的事,你别听那些大人胡扯,他们看你小,净编些谎话来哄骗你。”
小男孩“嗯”了一声。
他顿了一会儿,忽然要发出痛苦的声音,但刚一出口就被守在他身边的爷爷捂住了嘴。
林姝还听到了像是口中含着东西发音不清的声音,应该老人把什么东西塞进了小孩嘴里,怕他因为太痛咬伤了舌头。
成事,疼,姑姑……,八号房,十八号房,十九号房……
林姝踱着步子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想着这些房间之间的联系。
等等,如果她的房间不在这个位置,那么现在的十八号应该是隔壁的十九号才对,而这里离住着黑衣人的二十一号房只差两间房,而二十一号房的楼下就是大堂……大堂。
若有人站在她这个位置,耳力好的,除了大堂里的动静,其他地方的动静都能听见。
林姝忽然想到了现在正在大堂值夜班的阿胡,她心中顿凉,好似一股凉水将她从头灌到脚。
她不再多等,直接推门走了出去,顺着右边的楼道一路下楼,还未走完楼梯骤然听到一声尖叫。
这声音是她的丫环丘儿的!
林姝三步并作两步匆匆下楼,只见大堂中披着外衣,散乱着头发的丘儿正瑟缩在柜台附近。
而大堂的天花板上,此时正吊挂着一个全身赤裸的男人。
他双眼圆睁,全身不知被什么划出无数道血痕,皮肉翻卷中的残血顺着皮肤点点滴滴的落到地板上,汇成一滩血泊。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让林姝深深吸了一口气。
血的味道这么浓,最多是两个时辰内发生的事情,然而她却丝毫没有察觉。
林姝先是走向了柜台,“丘儿没事了,我在这里,别害怕。”
捂着脸,全身颤栗的丘儿听到林姝的声音后,一下子扑进林姝的怀里,边哭边喊,“老板娘,我怕……”。
与人贴身接触的林姝,有些不适应的将其推开一些,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尝试着安慰这个十几岁的姑娘道,“没事了,别怕,有我在呢。告诉我,你大晚上的怎么跑出来了?”
丘儿缓过了劲,从剧烈的恐惧中暂时走了出来。
她看着林姝道,“我夜里……起来解手,屋里……忘了放夜壶了,就摸黑去了后院的茅房。回来的时候怕黑,那时候还有鸟叫,我就绕道从大堂这边走了,结果就看到阿胡他……”
丘儿稚嫩的脸蛋上挂着泪痕,本来就不大的眼睛此时哭得又红又肿。
丘儿方才的叫声不小,惊起了客栈中一些浅眠的人,而负责跑堂干杂事的水哥也在其中。
他一看到大堂里的情况,先把人放了下来,接着喊醒了其他剩下的几个伙计守着林姝和丘儿,自己连夜跑去附近的衙门喊人。
等衙门里的一群半夜被人喊醒的捕快一边打着哈欠进门时,一边惊讶于大晚上的客栈里挤满了人。
“让让,都让让。”
捕头赵照走到先前被水哥放下来但没敢乱动的阿胡的尸体边。
他左看右看,总觉得阿胡的脸有些面熟。
“老板娘,这人是你店里的谁?”
大半夜的发生了命案,现在睡不好是小事,结不了案子才是大事。
“他叫阿胡,全名我也不知道,三年前来的店里,做些打扫的杂活,打打下手。”
林姝眉头紧锁,脸上的神情很是严肃,而她身边的丘儿更是瑟瑟发抖,不敢看地上的死人。
两个人站在一起,让其他看到她们两个弱女子的人都心生怜意。
客栈里挤满了看热闹的人,还有一些是被吵醒的房客。
此时,后院厨房的炉子再次被点起火,一壶壶热水烧上来。
林姝将其他人都安排到周围的桌子边坐下,她本想着要不要先让人回去睡觉,然而捕头赵照却开口道,“现场的人一个也不能走!方才张一水去报案的时候,我已经问过了,他出门的时候,客栈的大门是合上的,里面还上了锁。而且……”
他顿了顿,扫视了一下在场的所有人。
“死者流了这么多血,除了大堂之外却没有任何血迹,门外也没有。我方才令人去找凶器,但是却没有找到任何锐器。老板娘,你们家的厨房总该要有把菜刀吧?”
没想到这个捕头办事确实细致。
林姝见他看向自己,朝他点了点头道,“不错,客栈里能伤人的锐器都被我藏了起来,因为有时会有客人半夜饮酒出来撒酒疯,所以这些东西入夜后我都会收起来,白天再拿出来。”
林姝转而看向丘儿道,“你去地窖旁边的柜子里,在最下面的那一层,我把菜刀什么的都放在那儿了,柜子上了锁,这是钥匙。”
赵照盯着林姝手上的钥匙,朝自己身边的一个捕快努力努嘴,“小李,你陪这位姑娘一块去,地窖毕竟黑。”
一时间,赵照的目光紧盯着林姝,后者心中起疑,这个捕头似乎是在怀疑她?
就在此时,一个负责查看客栈客房的捕快急匆匆的下楼,喘着气对着赵照道,“头儿,我发现了两个奇怪的房间。”
“上去看看。”
赵照一甩袍子,跟着那个捕头上去二楼了,林姝想了想,也跟着走了上去。
果然,第一个被查出奇怪的就是她的房间。
毕竟大半夜的,别人房间里都是昏黄的蜡烛光,而她的房间里却是亮堂的白光,任是谁都会觉得奇怪的。
“老板娘,你这屋子里的光……”
林姝觉得赵照的那两道目光比屋子里的灯光还亮的打在她身上。
只见她面色凝重的看着正在摆弄照明装置的赵照,靠近他道,“捕头大人,小女子实话与你说了罢。还请捕头大人别告诉别人知晓此事。”
赵照闻言放下了手中的物件,转头看她,“你先说说看。”
林姝也不卖关子,直接道,“半个月前,小女子深夜做了个噩梦,梦到客栈里将有祸事发生,而小女子正是那应祸之人。梦醒后,日日祈求上天庇佑……”
听林姝说到这里,赵照的眉头已经皱得能夹死蚊子了,他紧抿着唇,继续听林姝说。
“就在前几天,老天爷托梦给我,告诉我去后院墙角树根下挖一个宝贝,那宝贝可以保我性命。”
林姝说这话时,眼神晶亮,老板娘的那张脸不笑得十分谄媚的时候还是很有几分姿色的。
赵照看着她的脸庞,心中不免一动。
“所以这怪东西就是老天赐给你保命的宝贝?可惜它没保住你的伙计。”
这女人虽满嘴胡话,却还有几分姿色。
赵照说着看向领路的那个捕快道,“下一个奇怪的房间在哪儿?”
那捕快挠了挠头,左看看又看看,最后看向了前方,“喏,就前面那间。”
他说着,人朝第二十一号房间走了过去。
与此同时,赵照冷不丁的拉了一把林姝,后者没提防倒在他身上,一块热乎乎的胸膛在她脸上贴了一下又离开了。
等林姝抬头的时候,赵照把她扶正了,像是没事人一样。
“老板娘,等案子破了,估计你这客栈也开不下去了,给我做管饭婆怎么样?”
赵照咧嘴笑的时候,露出两颗雪白的小虎牙,林姝这才发现眼前的男人也不过才二十几岁。
不过,在这个地方,二十几岁的人应该已经儿女成群了才对。
见林姝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他收了笑容将她拉到自己身后,“你这客栈可是有点邪门,等下走在我身后。”
林姝看着他的背影,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了起来,一段不属于原主记忆里的画面浮现在脑海里。
原来,在福星客栈的老板娘死后,最后破了案子的人,就是眼前的这个人。
到了二十一号房门口,赵照让林姝站远一点,他和另一个捕快对视了一眼,同时一人一脚踹开了门。
门,一下子被人踹开了,一眼看过去,里面是空荡荡的。
赵照刚往里面踏了一步,身边的人影忽然一晃,他一扭头,看到本来在身边的黄虎朝林姝奔去,心下大惊的他对林姝急吼一声,“快跑!”
彼时的林姝才吸收完接收的记忆,她动也不动的看着奔至眼前的人,当他的掌心携着风力要一掌拍上她的天灵盖的时候,林姝双目忽然一亮,对着此人喊出了一声“哥”。
捕快的手停在了原处,他神情复杂的盯着眼前哭得泣不成声的人,想要问她是如何知道附在黄虎身上的人是自己的。
然而后面冲上来的赵照将他狠狠踹到在地,然后又打了他几个耳刮子。
这一打,将方才付在黄虎身上的那人驱逐走了。
可怜的黄虎,这会儿已经恢复正常了,发现自己被打,眼泪鼻涕一大串的往下流,“头儿,头儿,我是黄虎啊,你打我干啥?”
赵照嫌恶的将他的脸扳正,看了一眼就松开了,“你方才中邪了,要不是我把你打醒,你现在连魂都没有了。”
得知自己从生死关头走了一回的黄虎,抹了把鼻涕就保住赵照的大腿蹭,“头儿,我这条命往后就是你的了,往后你叫我干啥我就干啥,该往东绝不往西……”
打那以后很多年,白水城的人都知道,他们城主手下有一位做人非常奇葩、做事却非常靠谱又绝对忠于城主的属下。
当然,这是后话。
片刻之后,赵照和林姝等人重新回到了大堂,并将众人聚集在大堂中。
同时赵照命人将林姝那盏“上天赐予的神灯”放在大堂中,说是准备照出藏在人群里的杀人真凶。
对此,林姝只是轻飘飘的摆了摆手,随他去。
从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她已经感觉到身体变轻了许多,像是随时会逸出体外。
等一系列跳大神的仪式完成后,林姝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向众人眼中的“神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