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京与玉霄天……若要我再说明白点,那里是慈航道场!”
裴戎微微眯起眼睛,一丝幽寒的光芒闪烁在眼底,手掌覆于狭刀上,不觉摩挲着刀柄。
“你的意思是,怀疑我会放走顾子瞻或是他的亲信前往慈航,因而特地等在那里,守株待兔?”
拓跋飞沙翘起嘴角:“岂敢?我不过是见裴刺主考虑的不够周详,留下如此大的纰漏,不忍心见你空手而归,特地助你一臂之力罢了。”
裴戎道:“多谢?”
拓跋飞沙虚伪大笑:“不必客气,都是苦海的兄弟。”
他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裴兄弟虽犯了错,但我毕竟替你补上了缺漏,没放跑这个小鬼。”
“等回到苦海论功行赏之时,我会在御众师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苦海的戮主是个地地道道的莽夫,不善掩饰,露出既狠戾又得意的神色。
在刺、戮两部权力争夺已至白热的关口,任何一个微小差错,都将令一方一败涂地。
而他手中这个气息奄奄的孩子,便是击倒裴戎的最有力的武器。
裴戎道:“你能肯定,这个孩子的身上藏着转轮瞳?”
拓跋飞沙自觉稳超胜券,认为裴戎的质疑不过是败者在认清现实前可笑的挣扎。
“如果他不是,为何顾子瞻不惜留下自己和亲生女儿送死,也要将体内最后一口纯阳之气渡进这个小崽子的嘴里?”
说着,他并起二指探入孩童口中,去扣他的咽喉。
孩童面色紫胀,如同痉挛一般踢动着双腿。眼睛紧闭,痛苦张口,将一个盒子呕出了出来,一缕金色云烟随之飘散。
伴以一道深沉的叹息,那是顾子瞻于此世发出的最后一句声音。
拓跋飞沙将孩童掷于一旁,拾起地上的木盒,脸上一派狂喜。
当他打开木盒,好似被突然泼了一盆冰水,喜色僵住。踉跄倒退几步,重重坐入椅中。
见他如此,裴戎有些吃惊,伸手夺过木盒。
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纸条——
名葬青冢剑沉沙,忘却红尘了残涯。
一醉酩酊大梦里,刀似烈风卷黄沙。
少时轻狂登玉楼,天下英雄尽俯首。
夜半惊起孤灯瘦,寒霜冷雨催白头。
纵上楼高九十九,不胜江南一叶舟。
千载一枕黄粱梦,尽付潇湘水东流。
顾子瞻拜谢阁下赐刀。
烦请阁下替顾某向御众师带一句话——
“我终于可以去见他了。”
耳边蓦然响起一道轻柔和缓的声音,裴戎心中一惊,转身看向搁于盘中的头颅。
那颗人头死得不能再死,但苍白的唇角似乎含着释然的笑意,宁静而安详。
十多年前,顾子瞻被御众师梵慧魔罗毁去道基,从辉煌显赫的澹宁殿尊,跌落为凡人。
慈航道场看轻他,因而放逐他,令他在俗尘发挥最后的余热。
裴戎与拓跋飞沙看轻他,因而践踏他与他亲眷的尸骨,肆意争夺功劳。
然而,大家似乎都忘了,顾子瞻虽然失去武功,但眼界与智慧并未丢失。
十数年来,御众师的不闻不问,令世人忘记了他曾是梵慧魔罗的挚友,也是梵慧魔罗最亲密的敌人。
现在他死了,用自己的死亡摆了两个踌躇满志的苦海部主一道。
御众师要的东西,没找到,最后的线索也断了。
他们输了,每一个人都输了,赢的竟是一个死人!
裴戎冷凝的面容缓缓展开一个笑容,发出一阵低哑冰冷的笑声,然后越笑越开怀,越笑越放肆。
众人都用惊诧的目光看着他。
他为什么会笑,为什么还能笑得出?
刺部与戮部失败了,坏了御众师的大事,等待他们的不知会是怎样严苛的刑罚。
他怎么还能笑得出?
接着拓跋飞沙也笑了,敞亮的笑声震得房梁簌簌而颤。
“我们都被耍了,不愧是慈航的澹宁殿尊。”
裴戎轻轻喘息,向拓跋飞沙伸出一只手。
拓跋飞沙抬眼看了看他。
裴戎道:“放心,我手里没拿刀子,也没涂毒/药。”
“只是想同你暂且休战。”
“等我俩熬过御众师的盛怒,活下来,再论其他。”
拓跋飞沙握住他的手,用力一拉,两人胸膛重重撞在一处,伸手搂住彼此的肩膀。
裴戎拍了拍拓跋飞沙的后背,在他耳边道:“要死一起死。”
拓跋飞沙咧嘴一笑:“要活一起活。”
原本势如水火的两人,此刻在死亡的压力下,忽然变得亲如手足。(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网址: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