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平重重倒地,鲜血奔涌,须臾汇成血泊。
鲜血从地板的缝隙间渗出,落入一楼大堂,不断滴在手挂铜铃的客人脸上。在刺奴的凝视下,他面目僵硬,一动不敢动,任由鲜血将面孔、衣襟染红。
何天赐受惊摔倒,师兄的鲜血漫至身侧。似被这滚热的血水烫醒,他大喊救命,手脚并用地往门口爬。
裴戎推开吓傻的乐伎,向何天赐走来。拔出狭刀对准肩头,欲一刀将人钉在地上。
何天赐猛然转头,如蚂蚱般弹跳而起,手扣一枚暗器使出,朝裴戎面门击去。
裴戎挥刀击开,暗器飞出窗外。
何天赐趁机想溜,然身体被酒色掏空,手足俱软,哪里逃得出刺主掌心。
使出浑身解数,堪堪与人过了五招,便被裴戎一掌重伤,如同死龟一般翻到在地。
裴戎提刀上前,忽然窗外一亮,夜空中蓦然炸开一道烟火——是那枚飞出窗外的“暗器”。
何天赐盯着烟火,眼睛发亮,哑声笑道:“你杀不了我,慈航很快会来救我。”
“师兄白日去往西城,拜见了罗浮剑子,表达投诚之意。只不过我这个主事人不在,所以尚未正式定约。”
“但是师兄临走前,罗浮剑子给了他这个烟火。说只要遇袭,便可放出,慈航道场必会相助!”
越说越有底气,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性回归,冷笑道:“识相的,放了小爷,否则慈航道场绝不会饶你!”
裴戎凝目足下这只翻壳乌龟,觉得有趣。
性命捏在自己手里,却不知收敛,拼命挑衅。
轻挑断眉,道:“慈航确实会来,不过会晚来一步。”
“因为,他们也想利用苦海这柄狭刀排除异己,削弱城中门派的实力。”
何天赐皱眉,道:“你胡说!我长生门是慈航的盟友,不是敌人!”
裴戎为他的天真感到可笑,嘲道:“天下没有永远的朋友。”
“在你们怀着夺器之心,进入长泰时,便是选择站在与慈航敌对的位置。”
何天赐天性执拗,对认定的事情极难改念,且听不进道理。不闻裴戎挑拨,只死心眼儿地认为,罗浮剑子会如英雄一般,脚踏七彩祥云出现,将从苦海妖魔的手中救出。
然而,踩在头上的靴子越发用力,对方甚至饶有兴趣地同他闲谈了好一阵子。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距离此地只有三街相隔的慈航却迟迟不至。
裴戎道:“还在等么?将生死寄托于旁人之身,真是懦弱得可以。”
何天赐犯了倔气,输阵不输人地低吼:“那你又在等什么?何不一刀宰了我?”
裴戎笑了笑,道:“我在等……嗯,来了。”
说罢,拎住何天赐的衣襟,将他拖至窗前。膝盖抵人腰窝,掰起头颅,令他看向长生门驻地。
那里,燃起熊熊烈火,灼灼耀目。
裴戎道:“这个烟火,是否比你的更加显眼?只要不是瞎子,便能看到。可为何,慈航还是迟迟不来?”
火光映入何天赐双眼,他呼吸微滞,头脑发木地想着:长生门的师兄弟们死了?死得这样简单?
不,大火困不住他们……可是火场外一定埋伏着苦海的杀手。
脑海浮现出,师兄弟们浑身焦黑地从火场中逃出,却被埋伏的刺奴一刀封喉,拖着尸体抛入火场的画面。
他虽蛮横骄纵,但到底是个活生生的人,怎会没有同门之情?只是平日里任性惯了,心高嘴硬,不愿放低姿态,对同门和气相待。
此刻,诸多温情回忆闪过。
想起临下山前,他握住几位亲近之人的手,道:“我们一定要把道器抢回来,叫我爹刮目相看!省得他一天到晚说我游手好闲,成不了大器。”
大家拍了拍胸脯,道:“行啊,少门主难得有这番志气,哥几个一定鼎力相助。”
有个格外亲近的师弟,笑嘻嘻道:“不过就怕少门主三分热度,将将下山,便嫌马颠水凉,菜淡床硬,没几天就吵嚷着要回家。”
他气红了脸,挥动马鞭,追着那个家伙抱头乱窜。
熟悉的笑声渐渐模糊,何天赐双眼一眨,泪如雨下——这个无法无天的纨绔少爷,第一次品尝到悔恨的滋味。
“大胖、小狗子……各位师兄、师弟……我……我……”
用头砰砰撞着窗框,在心中狠狠责备自己。
他不该在方师兄提出投靠慈航时,负气出走。
傲慢得认为自己不该屈居他人之下,却又没有那份心智与胆气担起照顾整个宗门的责任。
是他将众人诓出宗门,带来长泰,却又眼睁睁看着他们葬身火海。
他什么也做不了……谁能帮帮他……慈航,为何慈航还是不来?!
在裴戎言语的摧残下,何天赐渐渐崩溃,扭动身体,如疯狗一般撕扯抓咬骑在身上的杀手。
裴戎看着小臂上渗出的血珠,口中淡淡“啧”了一声。
用绳索套住何天赐的脖子,将人从窗口抛下。
巨大坠力几乎将人脖颈扯断,何天赐双手抓着绳索,在窒息中挣扎。
无神目光凝望城中火光,终于觉得,慈航抛弃了他。(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网址: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