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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难忍心中惊骇, 目光在陆念慈与太上苍两人间来回扫视,忽觉脊背生凉。然后想起自己身陷秦莲见画中世界前,游历古漠挞,偶遇过的一人。
百年前的人物一一现身, 蓦然生出天下将乱的预感。
太上苍掌心一翻,收起胎藏佛莲,将手抄入袖中。眯起眼睛, 慢悠悠道:“紫薇相师早在三百年前,便与慈航道君同死。活着的,只是太上苍罢了。”
品砸出对方话中郁气,一行满腹疑窦, 有点不敢肯定太上苍是如自己一般被人拿捏住, 还是心甘情愿替江轻雪做事。
试探问道:“既然太上阁主改头换面,何不逍遥江湖,偏要卷入这场是非?”
太上苍没有正面回答, 笑着摇了摇头:“有些话说出来, 会伤了彼此和气,大师何苦追问?”
这番话再次打破一行的动摇,像是在说他确实掺和了江轻雪弑师篡权之事, 且并非站在李红尘一方。
然而,对方没有将话说透。
无论是从前的紫薇相师, 还是如今的璇玑阁主, 皆是露一手藏十招的角色。从一两句话中, 难以判断他的意图, 并有可能反被绕入圈套,而不自知。
一行神色复杂,手负身后,在廊檐下来回踱步。然后抬头瞧了太上苍一眼,坐回原处,端起茶杯,如饮烈酒一般大灌几口。
“罢了罢了,知道得越多麻烦越大。”
“贫僧可没这个本事,与你们这群人精勾心斗角。”
长长一叹:“慈航道君一代顶峰,无双无对,偏偏眼神不好。天下多少英才俊杰,却养了你们这群白眼狼。”
“只盼那柳疏风是真的死了,或者从未与江轻雪同流合污。否则,贫僧真要为李红尘一大哭!”
太上苍笑道:“大师此言差矣。”
“即便真是我三人联手谋害家师,家师也不会太过伤心,说不得还会赞几句有魄力。他便是这般心如止水,超然外物。即是与师尊朝夕相处,觉得仿若隔着沧海云涛,难以触及。”
“想要叫他伤心,可比赢得慈航道场、权倾天下更加困难。”
“这就是养子不教的下场。”一行调侃,“我在南柯寺装高僧那会儿,见过一个大官。他为人圆滑,政绩斐然,待人如春风拂面。既得皇帝宠幸,又与同僚交好,还得百姓爱戴。一路高升,平步青云,眼看要入阁为相。偏爆出幼子通敌叛国,贩卖机密给敌国的丑闻。登时锒铛入狱,锦绣前程如过眼烟云。”
“他在杀头前质问幼子,你不缺钱使,也不缺官做,为何犯下这等大罪?”
“幼子告诉他,因觉得他这当爹的成天为了前程东奔西走,未曾抱过自己,也未教导自己,待亲子如陌生人一般。心中痛恨,便想做一件大事,好叫他后悔漠视自己。”
一行虚着眼睛,斜瞥着太上苍。
“莫非你们也是这般心思。”
“觉得他这个做养父兼师父的,成天云游四海,万事不管。孤寂缺爱,心有不甘,方才联手干一票大的,好叫他正视你们?”
太上苍闭着眼睛,唇角上翘:“嗨呀,大师明心通慧,真是一语中的。”
“若是家师早早明白,时常给他几个养子纳个鞋底做顿饭,把手教习,嘘寒问暖。夜里哼支小曲,哄人入眠。时时关怀照料,也不至于闹到这般地步。”
一行一口清水呛进嗓眼里,捶着胸口,阵阵咳嗽。
纳鞋底、做饭、哄人?李红尘?
神色复杂地看着太上苍:“你认真?”
太上苍伸长脖子,拿捏不好距离,直接杵在和尚脸上。
抬手指了指自己半瞎的眼睛:“大师瞧这里。”
一行道:“什么?”
太上苍道:“装满了真诚。”
两人你来我往,一通胡侃瞎说,却是谁也不信谁的鬼话。
随后话题转至正事,由陆念慈主持,商议起唤醒天人师的具体事宜。
谈玄则坐在一旁,安静聆听,不时为几人杯中添水。
能困住一位超脱者的梦境很是强大,且危机四伏,每个步骤需仔细推敲,考虑周全。
毕竟胎藏佛莲只有一朵,孙一行也只有一个。
此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否则再要凑齐诸多条件,又不知要耗时多久。
时间飞逝,日落岑山,倦鸟归巢,已临傍晚。
陆念慈终于敲定各项步骤,向一行拱手作别。
“念慈便不打扰大师休息了。”
刚一起身,被一行唤住:“霄河施主,贫僧还有一事相求。”
陆念慈道:“大师请讲。”
一行靠着廊边的柱子,懒洋洋道:“这宅院实在狭小,住着憋屈,能否松一松贫僧的足禁?”
“也不走远,能去院外的小河便好。秋日鱼肥,正是垂钓的好时节。”
陆念慈微一思量,答应对方的要求。
“大师自便,若需渔具,可吩咐守门弟子准备。”
“念慈先祝大师能有一场好收获。”
微微一礼,转身带着太上苍、谈玄离开庭院。
一行靠坐廊边,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实际竖着耳朵听人脚步。
闻三人走远,跟只兔子似的蹦了起来,两步并做一步地奔向大门。
快到门口时,又放缓脚步,端起他那副万事不萦于心的高僧姿态。
提足跨出院门,两名慈航剑客下意识想要拦阻。
一行咳嗽一声,瞪起眼睛。
“没听见你们霄河殿尊允许我出去钓鱼么?”
伸手一指:“你,去拿渔具。你,跟我去河边。”
剑客愣神间,一行早已跨出院门,大摇大摆地走远。
两人被他说风就是雨的态度,弄得手忙脚乱。慌乱收拾起鱼篓、鱼竿、饵料等物,追着一行向河边跑去。
看着黯淡的天色,黑漆漆的河水,剑客皱起眉头。这和尚钓鱼的瘾头也太大了,再过一会儿没有光线,连鱼线都看不清,哪里钓得起鱼来?
心里这样想着,但手中没有怠慢,老老实实地替一行穿钩挂饵。
一行抖了抖竹竿,将鱼钩甩了出去,盘腿坐在石块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剑客们闲聊。
白玉京里的生活平淡得很,一年之中出不了几件大事,很快便谈起了昨日裴戎大闹登鼓会的壮举。
两名剑客一聊起裴戎,便如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起来。
先是说起苦海刺主那些可怕的江湖传闻,然后讲起对方入白玉京时所遭的羞辱,以及面对挑战之人闭门不出的作为。
身为霄河殿弟子,他们与裴戎无甚仇怨,品评起来,也算公正。
“裴戎身份特殊,入了白玉京,难免会有一些师兄师姐想要通过这样的事情,试探他的性情与他在殿尊们心中的地位。我见裴戎忍气吞声,还道他是个胆小怕事的。孰料,竟在登鼓会上声震四方,一骑当千,令六殿无言!”
“真是太……太……”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儿。
另一人接口道:“有魄力。”
“对,有魄力。”
“而且帅翻了天。”那人又加了一句。
“嗯!”剑客眼睛发亮地点头。
一行摸了摸下颌,乐呵呵地瞧着这两个年轻剑客。
比起他们这群老头子,少年人的想法很简单。
他们蓬勃朝气,又充满理想。憧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又向往一世能狂敢骂天地不仁的豪情。
在了解裴戎的过往后,这个在登鼓会上战胜六殿,拄刀独立的男人,便如同从小说话本中走出来的一名活生生的英豪。
令少年意气的他们,打心眼里生出崇拜。
“说起来,贫僧还曾与裴刺主有过一面之缘。”一行插话道,顿时引来两人的注意。
“大师是在哪里见过他?”剑客问道。
一行笑道:“就在不久前的道器之争里,那时裴刺主没有这般威风。他重伤断腿,又发着高烧,被一位绝色美人背着,来贫僧寺里求药……”
嘴皮子一翻,就给李红尘与裴戎两人,安排了一段美救英雄的桥段。讲得那是一个跌宕起伏,侠骨柔情,吹得两位年轻剑客一愣一愣的。
他们听得兴起,没有留意一行僧袖轻轻甩动,一道黑影抛入水中。
黑影一甩长尾,潜入河底,消失不见。
拜别一行后,陆念慈与太上苍环绕碧湖,沿着白玉长堤,徐徐而行。
两人有事相商。
谈玄走在太上苍身边,扶着他的手臂,轻声提醒何时会有阶梯,何时将会转弯。
陆念慈转头望白堤翠柳,风荷涟漪。五步一亭,十步一榭,极尽匠师之巧思,清雅脱俗,天下盛景无处可与之比拟。
“念慈还未谢过太上阁主相助,有了胎藏佛莲,我慈航将更有把握铲除苦海。”
太上苍道:“霄河殿尊客气,这不过是第一步而已。”
“覆灭苦海的关键‘玄都大阵’,可曾推演完毕?”
陆念慈道:“清壶师姐于阵法一道,天资卓越。她在琅嬛阁中闭关二十余载,推演此阵,已臻至完善。只有少许部分还在推敲,力图精益求精,不出半点纰漏。”
太上苍道:“我听说,杨素对裴昭夫妇之死耿耿于怀,更不满你们将裴戎送入苦海。”
“你们放心将玄都大阵交给她?若是她暗中做了手脚,在关键时刻,令你们功亏一篑,岂不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