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城(1 / 2)

诓世 大咩哥 3124 字 2022-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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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靠近秣马城, 越能感受到城池的雄壮。高大的城墙犹如山壁竦峙,铁灰色的城门似龙门断石。大漠的风声从城楼自上卷下,仿佛一个巨人在向他的敌人凶狠咆哮。

拿督先王在建造秣马城时魄力十足,西流沙滨地底埋藏了大量精铁, 他便命人取数千斤来铸造两扇城门,非万钧力不能开闭,因而有了“铁翁城”的美名。

城门太重不能以人力开合, 因而秣马城自有一套开关门的规矩。开门时,要用到攻城用的撞锤。而闭门时,则效仿吊桥——城门两角牵以锁链,在城楼中腔设有“回门室”, 将绞盘置于此间, 由拿督士兵驱使奴隶推动绞盘回收铁索拉动铁门。

耶屠见关不拢城门,瞬间明白是回门室出了问题。

若是城门大开,他们便失去据城而守的优势。直接短兵相接, 他不认为己方能干得过专行杀人行当的苦海。

大吼着招来一名小当户, 令他亲领一千五百人前去夺回城门的控制。

城楼中腔响起绵密脚步,小当户踹开门板,进入回门室, 却见里面空无一人。他喝令众人仔细检查各处,并安排其他人接手绞盘。

拿督士兵扭住扳手用力, 绞盘一动不动, 又狠狠踹了几脚, 依旧纹丝不动。俯身检查, 发现轴心尽损,且根本没有修复的余地。

“小当户,绞盘已毁,这可如何是好?”

小当户一听,顿时背后析出一层冷汗,揪住身边副官的衣襟,往门边推去:“快将此事禀告乌藉都尉。”

“其他人,给我仔细检查,必要找出贼人行踪。”

有拿督士兵将头探出窗口,左右探看。

躲在窗户正下方的胖管事下巴抖了抖,汗珠在他额间一点一点渗出。

此刻,他被密密麻麻的小刀刺破衣衫,钉于外墙中央,上不见顶,下不着地。脚底遥远的地面令他头晕目眩,耳边不时响起衣帛崩裂的轻响。随他而来的十几个护卫,也是一般境遇。

胖管事将耳贴于墙砖,听见回门室里的脚步声渐渐消失,长舒一口气。

扭头向身侧看去,有二十多名美貌女子,如蝙蝠一般贴在墙上。

若有人能攀至这般高处,会惊讶地发现这部分墙体被插入许多刀片,刀身窄小,且面被涂黑,像是砖上的斑点,毫不起眼。

而那些轻盈若燕的女子便以刀片为阶,倚在墙上,有的磕着瓜子,有的在裸臂上缠纱。

胖管事不喜欢女人,哪怕是个天仙儿一般的女人。

这并非是他身体有疾,或有龙阳之癖。而是认为女人无论妍丑,都跟他家里的黄脸婆似的叽叽喳喳,吵得人脑仁疼。

然而此时,他竟真心感念起女人话多的本性。伸长耳朵,努力探听她们的闲聊,依稀听到在抱怨大漠烈日的毒辣与对海岛湿润水汽的思念。再结合当前形势,很快猜出这群女人来自苦海。

秣马城是一个缺不了女人的地方。

因为这里驻扎有人数众多的士兵、商人、矿奴、铁匠与铸师……哪一个不是男人当道的行当?

士兵们需要女支女的柔荑慰藉,商人们需要美姬的歌舞飨客,铸师也需要女人调节他们埋头在火焰与矿石间的乏味生活……世间讲究阴阳平衡,男人多的地方阳气过盛,自然需要水做的女人来灭火。

因而在这里,女人是珍贵的宝物。以苦海美女蛇的手段,想要将这座城池渗透成筛子,并非一件难事。

注意到胖管事的打量,一名娇小的欲奴将一把瓜子瓤塞进同样娇小的嘴里,拍了拍手。足趾点着刀片,几个跳跃,落到胖管事身边。

她温柔地摸着白胖的面颊,亲切道:“这位大人,您是大雁城之人,也就是我苦海的客人。但您来得突然,我等姐妹没有准备,慌了神儿,只得请您几位暂挂此处。若有得罪,还望大人不要同我等小女子计较。”

胖管事不由自主地避了避摸在脸上的手指,仿佛那不是美人的纤纤细手,而是割脸的刀子,勉强笑道:“岂敢,岂敢。”

“瞧您满头的汗。”欲奴笑着给人擦了擦,“客人莫急,待御众师大人与部主们入城,我们便将诸位请下来。”

胖管事忙道:“有劳,有劳。”

然后,欲奴伸出一根指头,在他额上娇嗔一戳。

“只有一点,请您记着。在我苦海面前,少听、少看、少动、少言,当个泥胎石塑方是保身之道。”

最后一句欲奴娇美的面容一冷,隐隐有威慑之意。

胖管事堆起笑容,连连点头:“懂得,懂得。”

而心里头欲哭无泪,早知道这城里埋伏有苦海的人,我留在下边儿保护少主便是,何必上来遭这份罪?

正哀怨着,忽然听见底下传来沉重巨响,不顾晕眩地低头看去。

是都尉耶屠正在对绞盘损毁城门难关的难题做出应对,他派遣数千壮兵聚集在城门口,排成六队,推肩接踵,齐声喝起号子,用肉体推动铁门继续关闭。

看见城门重新开始闭合,穆洛感到像是有人将一扇承载着数十万人希望的大门在他眼前缓缓关上。

若是能够拿下秣马城,便是抢走拿督的武库与钱袋,他大雁城也就有足够的底气对这头老去的猛虎发动致命一击。

不能……绝不能让这扇门关上!

面孔在烈风的撕扯下绷得死紧,宛如一块铁盾抵挡着风暴,维持着胸腔中无坚不摧的信念,舌尖颤动,在口中不住祈祷:“长生天,我是你胯/下巨狼,是你肩头雄鹰,是你手中长鞭……”

那声音虽轻,却神奇地压过狂风呼啸,向四周蔓延。大雁城的骑兵们开始随他一同祷念,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汇成一道沛然洪流。“长生天啊……长生天啊……我们攻无不克……我们战无不胜!”

轰隆轰隆,大地震颤,纵然只是五千轻骑,但旌旗昭昭,烈风萧萧,竟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裴戎听着身后慷慨如歌的祷词,胸膛间渐渐蕴出一口热气。并非是他忽然将自己当做这群大漠人中的一员,生起同仇敌忾之心。而是觉得对方不了解阿蟾与苦海,不像自己对于此番攻城抱有绝对的信心,却依旧能有胆气以千人之数冲击万军之城。

实在是胆魄十足!

他生性冷静、沉着与克制,作风稳健。倒让人忘记其年岁不过二十许,正是少年轻狂,意气风发的年纪。

此时被大雁城的胆气感染,想到自己心中的信念,想到自己也愿意为它不惧生死、所向披靡。

裴戎嘴角牵起,手掌在马脊上一撑,从御众师怀里脱出。

鹞子翻身,跃至斜后一名杀手的马背上。

那名杀手惊愕回头,裴戎在他肩头一拍:“马与刀借我,你去歇会儿。”

说罢,拔下那人腰间佩刀,揪住衣襟,向后抛去。捉住缰绳绕于腕间,口中沉喝,驾驭战马从阵列中脱出。

“你要做什么?”两人擦肩而过时,御众师问道,一双眸子黑得高远。

裴戎身躯伏在剧烈颠簸的战马上,没有一点起伏,像是本就生长在马背之上。渐渐超越对方,苍隼般的目光笔直射向前方。

“为你守下那道城门,再将苦海旗帜插在那城楼上。”

秣马城城门里熔铸有大量精铁,意味着它们不但坚固,而且十分沉重。这份沉重以前带给拿督士兵多少安全,如今就给他们造成多少麻烦。

数千壮兵满头大汗,肌肉鼓起,使出吃奶的力气,也只能让城管关闭得像是龟爬。

“给老子使劲儿,使出你们他妈的在女人两腿间折腾的劲儿,别将外边儿疯狼放进来!”小当户骑着战马,扯着嗓门喝骂。

在他的指挥下,拿督士兵更加卖力,像是百头耕牛并肩齐发,将城门口的地面犁成沟壑纵横的田畦。

城楼上的箭雨就没歇过,耶屠命人搬来火油、礌石、滚木、猛火油柜等守城器械,预备接下来的攻城战。

扶墙远眺,目光投向城外之时,看见一道背影由远及近。

“这是……”

那黑影越来越近,在他视野中渐渐清晰,是一名单枪匹马的骑士。虽远远看着,亦能感受到对方悍烈的气势,仿佛冲击羊群的猎鹰,或是追逐麋鹿的孤狼。

那人是疯了吗,怎的一个人就冲过来?以为自己是万人敌,单人独刀就能突破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