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首祭旗(1 / 2)

诓世 大咩哥 2893 字 2022-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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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风细雨, 隆隆声渐入沉寂,拿督严阵以待,仿佛一片铁灰石墙,玄甲湿透, 淌下漉漉冷雨。

倏然一面大旗扬起,万名先锋动作,负盾挎刀, 向城墙豁口突进。

陀罗尼扬鞭立马,自面罩下发出一声放肆大笑。

他亲身经历过的无数场战争证明,城破后敌人便是待宰的牛羊,大漠终究归属于自己。

拿督先锋在城下聚拢, 豁口处的烈火未熄, 照亮一双双狼也似的眼睛。

忽然,火焰一荡,热浪袭人, 激得人眼睛微眯。

有人闻见一阵嗡鸣, 略感熟悉,明白过来后脸色骤变,来不及发出警示, 无数乌光透火而出,乃是一场铺天盖地的箭雨。

数百人被扎成刺猬, 无声倒地。

接着, 一声唿哨窜空, 犹如鹰唳。

拿督兵卒只觉有热流自头顶逼来, 立时抬眼,滚油自墙头泼下,淋得满身满头。

皮开肉绽间,尚不及惨叫,嗡鸣再起,又是一轮齐射。

箭雨缀着火尾坠地,点燃火油,令城墙下再度化为火海,逼退敌人与风雨。

风中响起一声号角,由高转低,仿佛要吹出人的心肺,越吹越苍凉。

墙边石子微微震颤,呼啦——

火海两分,焰浪侧卷。

金刀乌骏的骑士从烈火中脱出,战马嘶鸣,扬蹄蹬于人身之上,那人满脸是血地倒飞出去,砸到了一片同伴。

有人反应迅速,扬刀结阵,挡于路中,却只见刀芒一闪一折,仿如雪电,贯穿咽喉于黄沙间泼出一抹虹色。

裴戎御马撞开尸首,驰跃而出。

身后跟着阿尔罕、巴达尔、阿克……秣马城内,但凡提得动刀,上得了马的,一个不落。

甚至那个断了腿的赫利,都以革带缠过大腿,紧缚马鞍上,引刀策马,相随于王身后。

拿督人被这乎预料的冲锋所惊,被杀了个手足无措。

接着,尖锐号令渐次响起,先锋官大声呵斥,稳定军心,厉声命令落盾张弦,予以回击。

然而,这是大雁城的豁命一搏,所骑皆是上好的云追马。

这群马儿跑起来像云,像风,像古漠挞卷不尽的风沙,区区数里耐不住驰骋,眨眼便撞入人群,霎时兵戈交兵,杀声混乱。

裴戎领队在前,一马当先。

不见金翎刀出鞘,刀光便如流焰翻卷,形成环断,斩腰而过,周边敌人皆如秋收后的麦秆无声伏倒。

双目掠过战场瞭望,在重重黑甲间寻得陀罗尼的身影。

勒缰驻马,腿夹马背,人与骏马皆昂扬而起。

张弓搭箭,巨大的力道令弓身开裂,弦动铮铮。

一箭射出,黄杨木的硬弓化为齑粉,羽箭破空,将漫天大雨击出层层水雾,其赫赫之威,令人胆战心寒。

堂皇战车之上,陀罗尼揪着身侧将领衣襟,大声怒斥:“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能炸死那个大雁城贼头么!怎么他完好无缺地出现在本王眼前!”

忽觉背心一寒,扭头转身,恰见“刀戮王”手中弓碎的场景,顿时一股冰冻般的悚然感,从后颈淌至尾骨。

“保护王主!”不知谁大吼了一声,无数盾兵向战车聚拢,仿佛一扇闭合的铁门,将陀罗尼护卫在后。

轰隆,盾牌轰然破碎,数排盾兵连同其身后的步兵、弓兵、骑兵等一起被风浪掀飞。风浪刮过的地面,泥土草皮皆被削去。

陀罗尼头脑空白,双手发麻,半晌怔怔转头。

箭射偏了,还偏得有点儿厉害,没能伤到他一点儿皮肉。

只是身后那面威风凛凛的大纛没了踪影,只剩半截光秃秃的旗杆,震颤不绝。

他跌坐在地,摊开两条发软的腿,大笑起来,只是笑得比哭还难看:“天、天佑本王。”

见到这个结果,阿尔罕呆了呆,既是震惊,又感可惜。

搓了搓下巴,砸吧着嘴:“裴……王上,您这准头不怎么样啊。”

裴戎垂下眼睛,摩挲着金刀,无话可说。

虽然他会得很多,刀法、拳脚、制毒、暗杀、拷问、伪装、书画、女红、琴瑟鼓乐等不在话下。

但他是个人,不是神仙,总有点儿不擅长的东西。

这射箭,阿蟾虽手把手地教过他,但那次……咳,调情多于教导吧?

“开路!”裴戎没有废话,一声低喝,御马闯入大风。

随他一语发出,冲锋阵型变化,以阿尔罕为首的中段提速,侧翼次第收拢呈扇形,头若锋矢,如刀锋一般狠狠插入拿督大军胸腹。

身为刀尖的裴戎,目不斜视,直指向陀罗尼,显然是要于万军从中取君王首级。

见大雁城的人仿佛一群疯子,不留后路地向自己这边突进。

陀罗尼眼角跳了跳,暗骂一声,挥手向身旁一招。

拿督太子快步上前,恭敬行礼:“父王?”

陀罗尼深深看了一眼他,将人拽上战车,揽住脖颈,伏于耳侧,轻声道:“我的好儿子,即刻起你便是拿督全军统帅。”

“让父皇瞧瞧你的本事,做不做得我拿督的继承人。”

拿督太子又是高兴又是恐惧,正想说几句谦辞,便被陀罗尼拽过挡在身前。

而他本人则走下战车,蹬上一匹白骏,在重兵护卫下,缓缓后撤。

“不好,陀罗尼那孬种要逃!”

阿尔罕目眦尽裂,疯狂加鞭,战马后臀血迹斑驳,发出声声哀鸣。

然而,拿督人多势众,他们仿佛行于泥淖之间,越是深入便越是力颓,渐渐被拖在大军中央。

刀光如织,血泼似画,双拳难敌四手,大雁城已渐出现伤亡。

裴戎将人一刀枭首,抬眼见陀罗尼渐去渐远,即将淹没在纷乱人潮中。

转头对焦急的阿尔罕道:“你把拿督太子处理掉,我去取陀罗尼的人头。”

“你一个人,疯了吗?”

未等阿尔罕说完,裴戎甩开缰绳,足踏马鞍,跃出数丈,落入人群之中。

拿督兵卒先是一愣,然后狞笑着围拥上来,在他们看来,裴戎此举是自寻死路。

薄薄烟气自裴戎身上浮现,仿佛暮霭十分烟络横林。

金翎刀斜点地面,随着他每一步迈出,刀光越来越黯淡。

围攻他的敌人被这刀光晃得头皮发麻,觉得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一头猛兽,从骨子渗出森然寒意。

将领见状,目露焦急,舞动长鞭喝斥:“我们足有万人,还怕他一人不成?”

“兄弟们,王主有令,活捉大雁城贼首者,赏黄金万两,牛羊五千头,奴隶五千人,受封大当户。杀死贼首者,赏黄金八千两,牛羊三千头,奴隶三千人,受封骨都侯。”

权力、金钱与地位,有了这些的激励,拿督兵卒眼冒血光,又向裴戎围拢几分,准备拿命去挣天大的奖赏。

裴戎没有理如饿虎扑食的敌人,仿佛一个沉着的猎手,目光越过人海刀芒,直直钉在他的猎物身上。

“欲令人死,先由己死,诛法灭道,无我无度,杀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

面苍如雪,眸璨如月,气息由生入灭,仿佛一株枯槁的娑罗树,他在杀死自己,也将杀人而去。

一扬刀,便是风起沧澜滂沱雨;一步落,便是赤龙游弋荆棘林。苍白的刀光穿透人群,仿佛冷风拂过烛台,将人命一一熄灭。

死十人时,拿督人尚有胆前冲,死百人时,他们便畏而怯步,而当尸体在裴戎脚下堆成山丘,雨水混着血水冲出河流,已无人再敢挡在这位杀神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