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言壮语是很爽快,可是劲头一过,赵黍还是心下暗悔不已,心中对灵箫言道:
“抱歉,我好像又把事情搞砸了。”
灵箫语气冷淡,却无苛责之意:“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等得起。”
然而去往崇玄馆的大好良机被浪费,心裏滋味只有赵黍自己清楚了。
等赵黍回到城东小院,还没进门,迎面就有一位短褐健仆上前:“赵符吏,方老爷有请,希望您过府一叙。”
赵黍心生疑窦,却没有拒绝:“带路。”
星落郡匪患已平,除了赵黍,恐怕已经没有人能够揭露方老爷曾是赤云都内应,只是估计他也想不到,匪患最终会以这种方式结束。
“赵符吏,有段日子没见了。”方老爷在院内拱手道,随即将赵黍引入后院。
“方老爷有事么?”赵黍环顾四周,暗中戒备。
“赵符吏放心,这裏没有什么杀手刺客。”方老爷笑眯眯地说。
赵黍表情冷淡:“如今匪患已平,方老爷能够安居乐业,莫要再做那等奸宄之事了。”
“这都要多亏赵符吏,老夫才能保住一份家业。”方老爷说道:“只是没想到,梁国师也会亲临星落郡……不知赵符吏未来有何打算?”
赵黍心中莫名不悦,板着脸说:“我自有主张,不劳方老爷多虑。”
方老爷问:“赵符吏不打算留在星落郡?我还以为你此前奔波劳碌,就是为了能够在星落郡争取立足之地。日后老夫说不得还要多多仰仗赵符吏。”
赵黍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经历过这次剿匪,他觉得身心俱疲,于是说:“方老爷想太多了,我不过一介符吏,今次剿匪能大获全胜,全赖韦将军用兵如神、梁国师无上仙威,我就是来凑数了,不值得仰仗。”
“这番话,赵符吏太看轻自己了。”方老爷轻轻鼓掌,一名老仆捧着木匣走出,掀开盖子,内中是黄灿灿的天夏金饼。
“小小礼数,不成敬意。”方老爷言道:“赵符吏聪慧过人,有些事出了此院,不足为外人道。”
赵黍看见这堆金饼,有些目眩神迷,他并非是被财货所惑,而是忽然想起成阳县的经历,最后那位县令也是推出一堆银饼。
“方老爷不用如此。”赵黍言道:“我上一次都不曾勒索,何况如今?”
“不止如此。”方老爷笑容颇具深意:“昨夜老夫得了城隍衡壁公的托梦,要我今后遵纪守法,莫再与乱党贼寇勾连,若能散尽家资造福一方,可得未来平安富贵。另外,城隍公让我牢记赵符吏宽赦之恩,所以才送上这份礼数。”
赵黍一愣,衡壁公这是借方老爷来给自己送钱,于是合上木匣说:“那我收下就是……不过我另有一事要请教。”
“赵符吏请讲。”
“杨柳君此人的真实身份,方老爷是否了解?”赵黍想起先前幽谷一战,杨柳君言辞间对梁韬似乎另有深仇大恨。以至于梁韬设伏诱杀这么明显的计谋,杨柳君还是选择主动现身,这跟先前颇具智计的他不太相似。
方老爷神态严肃起来:“杨柳君遮掩面目,老夫不敢肯定。不过从此人言辞间揣测,兴许也是某位经历过五国大战的将领。”
……
赵黍并未从方老爷处探听到更多消息,回到城东小院,刚放下沉甸甸的一匣金饼,怀里符牌微颤,耳边就传来衡壁公的声音:“本座一时间找不出合适之物馈赠小友,只好用这等世俗黄白之物。”
“让上神费心了。”赵黍无奈笑道。
“方家勾结乱党,小友虽暂为掩盖,可本座还要对他们多加考校。”衡壁公说:“闲事不提,小友来城隍祠一趟。”
赵黍趁着夜色去往城隍祠,如今郡府还没有安排正式庙守祝祭,赵黍代为料理香火。神祠门外本该有衙役守护,此刻也不知去哪里偷懒了。
城隍祠中,衡壁公早早显化真形,赵黍问道:“不止是何等紧要事情,要上神如此郑重?”
“铁公要飞升了。”衡壁公说:“本座既然接继地祇之位,守护一方,理应要亲自恭送。而小友曾往来牵线,也该去做个见证。”
赵黍震惊非常:“那、那我们要如何前去?”
衡壁公抬手一拍他的肩膀:“本座既得了山川地脉勘合符契,自然能带上你缩地往来。只是第一次带上活人,术法难免粗疏,小友且谨守七窍、神气抱元。”
“明白了。”赵黍紧闭眼口,神气内凝,倏忽间只觉得四面八方有巨大压迫传来,透入皮肉,让五脏六腑也隐隐作痛,百脉真气开始不由自主地乱走。
赵黍忽然明白,缩地脉遁行之法,不光要辨识天时地数,更要有足够修为,否则肉体凡胎出入地脉,恐怕会被晃得腑脏移位,能不能活着遁往别处都成问题。
幸好这过程持续了不过三五息,随之一股清新的草木芬芳传到鼻间,即便阖上双眼也能感应到外界清气充盈,周身穴窍自然舒张。
“我们到了。”衡壁公拍拍肩膀说。
赵黍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站在山腰处,周围古木藤萝遍布,夜幕中有天光下照,好似天女垂下丝绦,遥遥对准远处一座高丘。
“认真看。”灵箫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这便是虚宫地真上证仙道、飞升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