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声望之说,以左相大人眼界所见,朋党勾结、同利相护、行贿美言,理应不是稀奇事,颂赞之言,最不可信。何况左相大人的信任与提拔,并不能阻止邓飞豹顺从旭日神教,谋划逆反之事。”
何轻尘沉思片刻,没有接话,转而望向长烈子:“不知太乙门高徒此来有何指教。”
“我不过一介乡野村夫,焉能指教左相大人?”长烈子板着脸说:“我只是陪同怀玉真人前来,做一番见证。”
“见证?”何轻尘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
赵黍则望向远处河堤上那几名修士,问道:“他们是谁?”
“自然是上景宗门人了。”何轻尘回答说:“为首之人是四仙公之一的玄图公。”
赵黍心下微讶,望着河堤方向,运起英玄照景术,定睛观察良久后言道:“多人联袂结阵,凝聚大法力承受洪水无俦威势,将其化转为约束水流的引导之功。好高明的手段、好精妙的法力!”
这回赵黍是真心佩服了,他自认修为境界或许谈不上与天下高人较量,但在术法运用上应该有几分独到证悟,未必会比四仙公差多少。
不过今日一见,才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赵黍太清楚滚滚洪潮是何等的无可抵御,当初他在华胥国开坛巡境的中途,正好遇上洪灾。不过当时赵黍能够做的,除了行法收雨,便是协助贯通新凿运河的最后一段,根本没有想过如何约束洪水。
即便赵黍如今有内守胎息的修为境界,也绝不敢妄想与天地造化的绝大威势相抗衡。
如果是在天夏朝,赞礼官也不会用科仪法事强行对抗洪水,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天地气数之变,预先判断旱涝之灾,及早做好应对和预防。否则真等江河之水溢涨,天地气数很可能也处于暴乱之中,赞礼官的科仪法事也收摄不住。
而玄图公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并非是一味力抗洪潮,也不是行布真气加固河堤,而是反化滔滔洪流之势,沿着河道形成一条无形渠道,顺势引导,堪称四两拨千斤。
即便玄图公带着一批上景宗门人结阵合力,仍然不能完全化消洪潮威势,但只要保证河堤不溃,便能给岸上兵民加固堤岸的机会。
“不知玄图公坐镇堤岸多久了?”赵黍问道。
“今天是第七天了。”何轻尘言道:“起初是发现河堤有些许渗漏,玄图公当机立断,携众弟子结阵施法,一直镇住河堤。本相在此,便是督促堤岸修造加固。”
赵黍感觉有些不可思议,玄图公的法力运用十分高明,可是像他这样的当世高人不辞劳苦镇守在河堤旁,在华胥国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就连赵黍也没做过这种事。
七天七夜,看似不算短暂,但赵黍知道,像玄图公这样化解洪潮、引导河流,好比是扛着千钧重担走在山间悬索上,四周狂风呼啸不绝,稍有不慎就要被吹倒,跌得粉身碎骨。
即便玄图公修为高深,但这种事坚持半日尚可,七天七夜不动不摇,就算是修仙之人,跟遭受酷刑没有太大差别了。
“难怪一直赢不了……”赵黍低声滴咕一句。
何轻尘听到这话,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然后言道:“这裏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到别处去。”
众人跟着何轻尘来到城中一处幽静宅院,周围看守或明或暗布置严密,还有结界禁制守护,何轻尘无论去到哪里,都至少有三队人马在暗处戒备,其中不乏修为精深之辈,应该也是上景宗的门人。
各自落座之后,钱少白正要告辞离开,何轻尘开口道:“少白,你不用走,就在一旁听着就好。”
“弟子遵命。”钱少白恭敬侍立在旁。
赵黍瞧了钱少白一眼,他发现无论是含元子还是何轻尘,都对此人颇为看重,莫非是要将他当成未来掌门培养?只是含元子隐而不现,何轻尘执掌国家大事,几乎是完全对立的两面,不怕将钱少白调|教出毛病来么?
“我知道你心存怨怼,觉得我是抛弃了千机阁与陶洪九。”何轻尘最先对陶鹤龄说:“这几封信,你可以先行过目,但不要对外透露。”
陶鹤龄接过信件,翻看一阵后面露惊疑之色:“这、这是齐长老的信!他早就与你暗中联络了?”
“千机阁为国家打造机巧器械,我身为左相,岂能对你们一无所知?”何轻尘言道:“邓飞豹怀有异心之事,也是齐长老发现后告知我,原本我也是打算趁事态尚未发生变化前,率先拿下邓飞豹,却发现千机阁内大半人手都在追随他。
这裏面未必有忠诚可言,阁内其余人追随邓飞豹,大体也是为一时蝇头小利,毕竟千机阁内一贯清苦劳碌。”何轻尘说道:“过去太祖爷曾给你们御笔亲提‘独掌千机’之名,因此没有将千机阁纳入朝廷兵甲司库之中,算是对从龙功臣的恩荫。久而久之,千机阁运作自成一体,到了你伯父那一代,朝廷才能对阁主选任有所干涉。”
陶鹤龄虽然没有答话,却不得不承认左相大人所言为实,就听他继续说:“邓飞豹不参与谋反,我身为左相要杀他,也没有切实可靠的理由。若是贸然强为,只怕动手顷刻,立马就要激起诸多不满,到那时候把千机阁逼反更为不妥。”
就这几句话,陶鹤龄心中已经被说服大半,随后何轻尘继续说:“你觉得有多少人是一门心思要跟着邓飞豹造反?”
陶鹤龄思考片刻,然后说:“恐怕不会太多,更多人只是被形势裹挟。”
“那就是了。”何轻尘笑道:“多数人无非是持旁观作态,谁赢他们就跟谁。不过等朝廷诛灭逆党首恶之后,必须要有人出来主持局面。千机阁内,我看好你。”
陶鹤龄听到这话,心中积郁沉闷尽扫一空,当朝左相大权在握,有他开口,谁敢轻视?
“我、我明白了,日后但请左相大人吩咐!”陶鹤龄感觉耳边嗡嗡响,不假思索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