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何轻尘直言道:“你可不要告诉我,如今还对华胥国心怀卷恋。现在华胥国身居高位的,都是一群无能无德之辈,我要是你,估计早就杀回东胜都去了,哪里还会自放山林?”
赵黍没有答话,他对如今的华胥国确实不满,但对于自己过去耗费了无数心血精力的土地,赵黍能够做的,也仅仅是视而不见。
“可是在我看来,如今有熊国仍是遍地灾异,你们真的能抽出手来对外征讨么?”赵黍思量片刻后问道:“如此穷兵黩武,只怕对百姓苍生无益。”
“昆仑五国并立于世,争杀不休,就是对苍生有益了?”何轻尘反问道:“我倒是想问,你当年是怀英馆出身的修士,不该与梁韬同流合污。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使得你最后选择协助梁韬?总不可能是为了权势名利吧?”
赵黍再度沉默,他赞同人间道国的理由,的确是希望从此掌握无可比拟的造化伟力,从而扫清六合、天下混一。
赵黍自己和父母都是亲身经历战乱之人,也深受战乱之苦。但他也明白,一味只求自保,那是将是永无休止的离乱。唯有尽快结束战乱、弥平兵燹,还天下以太平,才能从根本上结束苦难。
只是赵黍和梁韬都失败了,就连那位苍华天君也一并殒落,参与地肺山一役的各方,恐怕没有谁是赢家。
“至于有熊国遍地灾异的情况,也不用你操心。”何轻尘摩挲着手指说:“我不会一味找人背负罪责,在我看来,如今就算杀了你,也不能让洪水退去。更何况……呵呵,若非这十年间灾异不断,我还不能这么轻易集大权于一身。”
“看出来了。”赵黍反问道:“不过左相大人如此权势滔天,不知当今有熊国的皇帝陛下,是否感觉芒刺在背?”
“陛下垂拱优游,我这个做臣子的,不过代摄政事。”何轻尘摊手道。
赵黍觉得何轻尘真是自信到几乎狂傲,就算不了解有熊国朝堂内情,他也能看得出来,何轻尘这位左相大人分明是独断专权,几乎彻底将有熊国皇帝架空。
“你这么做,不怕死么?”赵黍沉声问道。
何轻尘澹澹一笑:“我早就做好粉身碎骨的准备了。”
“那上景宗呢?”赵黍又问:“你有如今权势地位,与上景宗息息相关。你将来粉身碎骨,可有想过上景宗的未来?”
何轻尘眉眼稍敛,言道:“人亡政息,本属寻常。上景宗理应回归仙道传承的本来面目。并非是我要这么做,而是只能这么做。”
赵黍笑道:“是么?可现在四仙公和诸多上景宗门人不也在尘世奔波劳碌么?”
“那这点人算什么?你可知我府中光是幕僚文书就有多少人?”何轻尘言道:“四仙公并非无所不能,我也不会将所有事情托付给他们,无非是让众人各司其职、各展所长。
再说了,修仙之人若是卷入尘俗太深,沾染一身浊气,对修仙求道也无益处,你以为我很乐意让尊长同门跟着我在俗世红尘打滚么?”
何轻尘这番话倒是出乎意料,原本赵黍以为他一定是为了权势地位不择手段之人。不过就眼下来看,他也不觉得上景宗涉世甚深是什么好事,但还是言道:“这些话,左相大人跟我说也没用。”
“也罢。”何轻尘话锋一转:“与我们联手的事情考虑得如何?”
赵黍说道:“我与旭日神教并无旧怨,先前配合你们,将千机灵矩交出一事,我还没有获得相应回报。”
何轻尘对于赵黍直言索取回报没有半点怨言:“遁甲山的洞天门户是吧?没有问题,哪怕你现在动身前往也可以。”
“旭日神教抢夺千机灵矩,不光是为了打造机巧器械,还试图重启遁甲山衡律城。”赵黍说:“千机阁此举恐怕会妨碍我打开洞天门户。”
“那你打算何时前往遁甲山打开洞天门户?”何轻尘问道。
“估计还有两个月。”赵黍解释说:“洞天门户行经尘世,可不会长久驻留。此事不成,恕我无暇理会有熊国之事。”
“两个月?足够了。”何轻尘言道:“旭日神教已经在调集人手,他们更加迫不及待。你先在这裏逗留几天,少白负责接应联络。”
赵黍见对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想到他对旭日神教内的情况几乎了如指掌,可见早已牢牢掌控住局面,旭日神教真要举旗造反,恐怕立刻就要面对有熊国的围攻。
“好吧。”赵黍此刻也没有太多选择,只是目光锐利地盯着对方:“希望你能够遵守承诺,不然的话,你应该清楚我的本事。”
“我不是随意许诺之人。”何轻尘挥挥手,让下属带赵黍离开。
等其他人都退去,何轻尘大感疲惫地揉着额头,一旁钱少白不禁问道:“左相大人,您是希望借赵黍的力量来对外征讨么?”
“我还没那么天真。”何轻尘说道:“一统昆仑,岂是几个仙家高人彼此斗法一番就能决定大局?这裏面千头万绪,你也不要太过轻忽了。”
“是。”钱少白受教道。
“说句实话,我并不能掌控赵黍此人。”何轻尘长出一口气:“即便师尊说过,他不是东胜都剧变的罪魁祸首,但此人言行举动难以料尽,而且他只身来到有熊国,孤家寡人,处理不当,很可能酿成大祸。”
“左相大人是怀疑赵黍的品行心性么?”钱少白解释说:“其实弟子与之相处,发现他并非那种奸恶之徒。”
“我又何尝不知?”何轻尘言道:“可国家大事,容不得丝毫儿戏。赵黍来到有熊国的种种作为,容易招致不安动荡。与其放任他顺着性情诛除妖邪奸佞,倒不如收为己用,以复雠而饵,让他给有熊国出力,这才是正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