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距离赵黍斩杀千寻大蛇已经过去五年有余。
这几年里,赵黍一直留在云岩峰中闭关清修,回顾过往修炼,梳理一世所学所悟,融汇各家仙法精要,为将来登临天帝之座做好准备。
虽然赵黍这段日子不曾下山涉世,但依旧对世间大事了如指掌。
尽管五年前有熊国一战覆灭九黎、并吞南土,但也大耗人力物力,这种灭国之战短时间内不可再行,而且新开拓的疆域还需要经略整顿,这也绝非朝夕之功。
因此有熊国这几年并未对外用兵,集中精力休养生息,只是其他国家也谈不上安定。
东阳国与赤云都频频交战,因为东阳国以重金财帛从北疆借来兵马,的确遏制住赤云都几轮攻势,使得双方战况陷入焦灼,重新形成一条犬牙交错的战线。
然而借调北疆兵马此举大耗财帑,东阳国朝廷只能加重赋税,这使得百姓本已艰难的日子雪上加霜。
加上北疆兵马不止索取财帛金银,还要大举掳掠人丁妇女。有时候与东阳国朝廷尚未谈妥,一些北疆部族便直接纵马闯进乡野村落,一路烧杀劫掠,搞得民怨沸腾
至于那些身形高大的白绒民、受萨满号令的雪原凶兽,捕杀牲畜还嫌不足,干脆做起吃人的行当,致使许多百姓无端受害,甚至无从申诉。
一些忍无可忍的百姓干脆揭竿而起,甚至打出响应赤云都的旗号。
下山入世的赵黄冠初时南下投靠赤云都,但因为他的修为法力被赵黍封印,又没有旁人引荐,根本没法见到赤云三老。
不过好在赵黄冠毕竟识文断字,而且也有几分武艺在身,也是赤云都需要的人才,投军之后很快获得提拔,并且小有功勋。
当东阳国内各地民变举旗,赵黄冠反而被重新派往北方,专程负责联络这些义军,协助他们与东阳国官兵周旋,以此作为牵制。
如今东阳国比起当年的华胥国还要更为不堪,就在蟠龙山脚的星落郡,面对接连成批南下的戎狄兵马,更是首当其冲,遭受掳掠最为严重。郡县百姓无可奈何,要么逃难流浪,要么结坞固守,如同汪洋大海上一个个小孤岛。
令人感慨的是,星落郡有不少百姓回忆起当年华胥国平定赤云都一事,有人觉得当年还不如让赤云都成事,百姓或许还能少遭些罪。
还有一些人忽然怀念起赵黍,因为乡野市井的寻常百姓并不清楚赵黍在地肺山一役后的情况,多数以为他已经身死,偶尔得知一些传闻,也被当成是赵黍死后魂灵不散,前来报应华胥国。
赵黍当年曾经驻足过的地方,有百姓直接立起牌位,盐泽城中还有人打算将城隍祠改成供奉赵黍。
时局动荡,连人心也随之丧乱。身在云岩峰的赵黍冷眼观世,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却没有多加干预。他很清楚,这些人将自己供奉起来,无非是要在混乱中求一丝安定,哪怕是喘息片刻。
以赵黍如今修为境界,就算没有刻意给那些民间私立牌位上降附分灵,也一样能够感应到天地间众生信愿。
正如若木所言,他过去在世间的种种作为,在人们心目中留下痕迹,尽管这会随着岁月而流变,甚至远远超出赵黍本人,但这并不妨碍信愿去向。
但赵黍并没有回应这些百姓的诉苦与哀怨,他斩杀南土妖神,其用心便是不希望世人沉沦鬼神之说。
倘若自己出手,看似解了一时之困,也能立刻获得百姓拥戴与顶礼供奉,可这么做无疑是加重世人受鬼神蒙蔽。长远来看,并不利于人道昌明,更是违逆自己愿心。
不过赵黍也明白,世道丧乱如斯,要人们自省觉悟实属痴人说梦,若无教化之功,也有可能愈发堕落。
如今留在百花谷的那道分身,以妙娑罗夫婿的身份,已经正式开设学馆,传授的并非是科仪法事、仙家妙诀,而是文字句读、数术礼法,顺便从含元子那里讨来经过栽培选育的禾苗,传授农事。
相比起仍然陷于战乱兵燹的东土,如今的南土反倒显得生机勃勃,一派昂扬向上。
另外,妙娑罗也诞下一名女儿,不过如今年纪尚幼,未来如何尚且难定。而且百花穀风俗是女子当家主事,赵黍也不会强求太多。
留在百花谷的那道分身并无修为法力,就是赵黍用来经历寻常人生,体会为人夫、为人父的所思所想,以此充实自己过去人道未足之处。
这道分身赵黍不会刻意收回,到了常人天年,自然寿终正寝,归还天地。
此时就见赵黍端坐石崖之上,吐纳发啸,常人听不见的啸声荡漾开来,搅得云海生波、烟岚翻腾,云烟忽而化为鸾凤翱翔,忽而化为蛟龙盘旋,还能变成无数飞禽走兽,竞相奔逐,山林之景也一并呈现。
一吐一纳,已是数个昼夜,星移斗转、日升月沉,气机绵长深邃,似有吞吐天地之势。
但赵黍好像感应到什么,忽然停下行功,然后站起身来朝西方躬身揖拜,同时言道:
“恭贺前辈飞升上界、成就仙道!”
此言遥递数千里之外,随即天上星辰仿佛也同受感应,纷纷闪烁,好似有一众仙家朝赵黍点头示意。
片刻之后,天上星辰恢复如常,赵黍默然无语,转身离开石崖,不远处负责护法的鹭忘机按弦问道:“我隐约察觉到远方气数有变,莫非是有高人飞升了?”
赵黍点头道:“上景宗掌门含元子,他修为境界已臻圆满,主动飞升而去。”
飞升成仙,对于凡间修士来说,这就是无可置疑的最高成就,不论法力高深与否、所造杀伐几何、尘世功业多寡,都不能与飞升成仙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