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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乘客上下车,车门淡漠地开了又合,嗡嗡声里车子缓缓启动。张若琳落回原座,不着痕迹地收回手臂。</p>
她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说别的,安静的车厢气氛微妙,两人同时沉默,显得心照不宣。</p>
窗外街景变换,渐走渐凉。后排不知何时只剩下他们两人。</p>
“听说你过年不回家?”身边,陈逸打破沉默。</p>
张若琳把视线从风景里挪回来,“是啊,”不过,她疑惑,“你听谁说的?”</p>
陈逸:“项凌。”</p>
张若琳反应两秒,噢,步潼的爸爸。她是有告诉过步家,寒假她可以继续做家教。</p>
“你怎么不叫他姑父啊?”</p>
陈逸皱皱眉,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叫姑父给叫老了。”</p>
“是吧!”张若琳也有这感觉,“项先生感觉还很年轻。”</p>
陈逸:“是,他比步姑姑小八岁。”</p>
张若琳还是讶异,心里藏着好奇,但毕竟是别人家事,不过多去问,轻轻“哇……”一声。</p>
陈逸轻笑一声,转头看着她,“这语气怎么有羡慕的意思?”</p>
“哪有!”张若琳立刻反驳,扭头看他,身子都晃了一下,“只是这种情况比较少见罢了。”</p>
这么一摆,她的长发拂过陈逸的脖子,缓缓落在他手臂边上。</p>
好像有什么东西擦了一下他的心口,微动。</p>
他看着她微微慌乱炸毛的样子,眼神触及时她迅速移开视线。</p>
“不回家,准备在北京做些什么?”他问。</p>
张若琳:“还不清楚,找些事情做吧。”</p>
“寒假工吗?”</p>
“嗯。”</p>
陈逸:“有想要做的吗?”</p>
张若琳无意识地叹了口气,“其实还没有主意,兼职群里看到的都是餐厅咖啡厅,或者一些展台模特,我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呢……”</p>
陈逸:“法务实习想不想去?”</p>
张若琳:“这种实习哪有这么好找的,都是研究生起步。”</p>
本科也得大三大四,而且没有薪水。</p>
不过这是没有介绍人的情况下,她忽然意识到什么,再次转头看他。</p>
陈逸:“如果你想……”</p>
“不用不用,”她打断他的话,“现在实习还太早了,半点基础都没有,不仅是给别人添乱,自己也得不到提升。”怕他不相信,又补充,“而且我现在太穷了,我想做点有盼头的,能挣钱的!对!”</p>
她自己盘算着,“穷”这个字,她似乎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即使是在开玩笑的情况下,也会用其他的说辞替代。大概是夜色遮掩,也大概是对话还算愉快,她不自觉地卸下了包袱。</p>
陈逸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轻叩着。</p>
准备到一个站点,张若琳作势要站起身,“陈逸,我想下车了。”</p>
“怎么?”</p>
“我想回去了。”她说。</p>
陈逸:“我看过了,这是环线。”</p>
张若琳知道这是一条环线,如果司机不换班,可以一直坐回原地。</p>
“时间太长了。”她执着。</p>
他眼神深澈,定定地看她两秒,妥协。</p>
车门一开,陈逸率先下车,张若琳紧跟其后。</p>
张若琳:“我到对面坐回去,你呢?”</p>
陈逸不言语,还是那样看着她,目光笔直,深沉。他突然迈步靠近,她下意识退了两步,有些踉跄。</p>
夜风凛冽,把她的头发吹散,她拢了拢头发,扣上羽绒服的帽子,裹紧了领口。</p>
他自上而下打量她一圈,问:“我送的围巾呢,怎么不戴?”</p>
该来的,似乎要来了。</p>
“太贵了,我不知道怎么搭配。”她说着,一双大眼睛注视着他,笑了。</p>
陈逸一看她这虚伪的笑容,心底里就生出一股烦躁。说话时语调带了愠怒:“搭配什么,随便一裹就行,是你戴围巾还是围巾戴你?”</p>
张若琳却丝毫未觉般,还是笑,笑久了有些傻气,“我觉得,我还是还给你吧,一直也没有个机会跟你说……”</p>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紧了紧。</p>
张若琳:“你请我吃饭了,我也回请了,虽然两顿差得有点多,起码形式上扯平了。围巾我听室友说,才知道很贵重,你也看到了,我全身上下加起来都买不起你的围巾,确实不搭。”</p>
陈逸的脸色已经十分不好看了。</p>
张若琳移开了视线,看着远处的路灯,思路清晰地继续说:“我觉得我们算是朋友了,但是你知道的,你在学校还是很受关注的,坦白说,我有一点困扰……”</p>
“当然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自己,女孩子嘛……我很难形容,你懂我意思吗?”</p>
陈逸:“不懂。”</p>
她提高了声音,“我挺忙的,虽然忙的事在别人看来可能不值一提,所以我不能像别人交朋友那样,你约我一次,我约你一次……希望,以后我们还是有事情的话微信说就好了,语音……说实话我流量不够用,不是很着急的事,还是文字比较好。然后……就不用这么频繁见面了吧。”</p>
她在风里说了那么多话,吃进了寒气,感觉整个身体由内而外的冰冷,她抬眼,在触及男人眼神时,切切实实打了个寒噤。</p>
陈逸在寒风里,像一座肃冷的雕塑。</p>
“频繁?”陈逸过了良久开口,语气里透着股嘲讽,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她,“你想太多了吧,张若琳。”</p>
她目光一滞。</p>
这是他头一次完完整整叫她的名字。</p>
他很生气,她想。</p>
可是她已经竭尽全力斟酌措辞,说完觉得有理有据,而且没有过分揣度他们之间的微妙相处,始终在“朋友”的位置,进退得宜。</p>
可他说,她想太多了。</p>
“那……不好意思,我理解错了,”张若琳抿了抿嘴,“我回去了,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