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拉克丝终于将话题引入到了“贵族本身有罪”这一话题之后,在场的众人终于有点回过味来了。
这场公审的根本目的……压根就不是为了审判!
她只是要借着这个机会,彻底实现自己对于德玛西亚的改变,完完全全的改变!
而这种彻底的改天换地,显然会引起所有人的惊慌。
这里是德玛西亚,有着优良传统的德玛西亚,虽然之前一段时间,德玛西亚的确出了一些问题,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个国家需要一场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改变。
如果德玛西亚抛弃了过去一直追求的公正、荣耀和高贵,那还能算是德玛西亚了么?
某些贵族有问题,那不代表着贵族这一身份本身就有问题,拉克珊娜阁下,您到底要干什么?
宏伟广场安静了下来。
对于政治不敏感的市民们,隐隐觉得拉克珊娜阁下在说一些很新的东西,但这种东西他们有点听不懂。
而身在审判席的嘉文四世和一众贵族,看向拉克丝的眼神里已经充满了不可置信,甚至隐约有几分恐慌——不仅是担心自己的未来,更是担心德玛西亚。
在这种情况下,拉克丝没有继续卖关子,而是非常平静地、用几乎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语气,开始了一场陈述。
“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就曾经憧憬于那些伟大的德玛西亚英雄,我听着飞翼姐妹的传说,听着先民们开拓王国的故事,冕卫的姓氏给了我阅读更多书籍、了解更多历史的机会。”
“十二岁之前,我将自己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学习上,学着压制危险的魔法,学习古老的历史,学习世代相传的礼仪,我为这一切而充满自豪,我也渴望着能看见更广阔的德玛西亚。”
“然而,越是了解历史,越是知道过去,我就越是疑惑,为什么在今天的我们,要恪守那些昨日的信条?”
“母亲告诉我,这是传统,是德玛西亚世世代代人的传承,是支撑这棵枝繁叶茂的大树的最强壮的根系。”
“她和我说,我们生活在先民修建的城市之内,平民耕耘着先民所开垦的土地,贵族传承着先民的荣耀。”
“而我们要做的,是继承后为城市添砖加瓦,是开辟更多的土地,并将其作为新的传统,留给以后的人。”
“自那之后,我心中不再有疑虑,虽然在密银城,我见到了一些人放弃荣耀,但我并不会因此质疑传统。”
“所以,我成为了所有人嘴里的贵族典范。”
“后来,在一次决斗之中,我按照传统的信条,放弃了第二回战斗的机会,选择了石冠之刑,离开了德玛西亚。”
“在离开了德玛西亚之后,我走过了很多地方,了解到了很多别人的传统,更见到了很多被困于传统之中的人。”
“那是我第一次开始思考,思考是不是一切都按照传统来就真的没问题了,如果一切都是从来如此,那便对么?”
“登峰归来,我虽然见到了最宁静的星穹,但心中依旧会有所疑惑。”
“德玛西亚人世代为城市添砖加瓦,在乡间开辟更多农田,这是为了遵循传统,还是为了后代生活得更好呢?”
“怀着这份疑惑,我成为了福斯拜罗的领主,并第一次见到了让人目瞪口呆的传统,在福斯拜罗,人们是靠着采摘生活的。”
“采摘、挖矿、狩猎,这就是福斯拜罗的传统,但福斯拜罗的传统并不足以让他们填饱肚子。”
“于是,我决定改变福斯拜罗的传统。”
“在二十年前,在十年前,我想在场的所有人恐怕都没有听说过福斯拜罗,就算听说,那也应该因为那里是北境三镇之一,是德玛西亚的北门户,没人知道那里有什么。”
“而现在,或者三年前、五年前,只要不是足不出户之人,应该都已经听说过了福斯拜罗,听说过了北境贸易,听说过了很多新鲜的东西。”
“有人也许会认为,我改变了福斯拜罗采摘和狩猎的传统。”
“但正如没人了解过去的福斯拜罗一样,没人知道,其实福斯拜罗现在所种植的,正是他们过去所生产的。”
“过去福斯拜罗人采摘香红苏,狩猎野兽获取毛皮;现在福斯拜罗种植香红苏,收购毛皮。”
“福斯拜罗真的改变了传统吗?”
“或许改变了。”
“但是,福斯拜罗失去了他的根了吗?”
“福斯拜罗自是如此,现在的德玛西亚不也一样么?”
“我曾经度过先民的日记,那时候的德玛西亚还苍莽一片,遍地荒芜,先民们不会在同一个地方休息超过五天,否则就可能遭受大规模兽潮的袭击,或者被邪恶的黑魔法师盯上。”
“然而,在禁魔石被发现,在第一座城市建立起来之后,这条传统变成了不要离开城市超过两天的路程。”
“再然后,当德玛西亚正式成立,安全的地方变成了城市和连接着城市的道路,扩展到了城市周围的农田。”
“只是今日,我们所坚守的种种传统,也早就不再是德玛西亚刚刚成立之时的传统了。”
“传统从来都是发展的,变化的,哪怕是再怎么古老的传统如贵族,如王室,都不可能一成不变。”
“而现在,就是德玛西亚需要做出这一改变的时候了。”
“……”
“……”
……………………
以公审作为开头,拉克丝以陈词的方式,进行了长达一刻钟的演讲。
演讲内容很简单,都是大家都能听懂的话,而整篇演讲的内核,就是“德玛西亚的传统既要继承,也要发扬”。
继往开来。
德玛西亚会一直铭记历史,并将其作为继续前行的积淀。
但德玛西亚也不应该被困在传统之中,在某些传统不再适合德玛西亚,会阻碍德玛西亚继续前进的时候,这一传统就需要改变。
而德玛西亚的所有传统,其根本目的,都应立足于全体德玛西亚人的权利。
这既是一场演讲。
同时也是一篇檄文,一份公之于众的施政纲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