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退无可退,都退到海上了,还能去哪里?他们唯有死战到底,给赵宋画个句号。
转眼间,到了三月,江城对于战局已不关心,毕竟他早已知道结局。
起初见着这尸山血海,还心中触动,悲从心来。设身处地想着那头二十万人,身处大海上,脚下是摇晃的舟船,缺水少粮,生无可生,是何等绝望。
史书上一句浮尸十万,江城此刻亲眼所见,才知是何等无法可想的场面。
只因墨穷告诉他,这些日海上漫漫的浮尸,不过七八千而已。江城这才知道,眼前给他相当于‘浮尸十万’的视觉冲击的场面,不过是几千人营造的。
那真正等二十万军民全部死绝时,那浮尸十万的场面又是何等恐怖,直到这样,他才有所概念。
但到后来,又一连十日,天天都有七八千具浮尸冲刷到岸上,或是喂了鱼虾,他也逐渐麻木了,只觉得自己立在蒙军这边,是何等幸运。
而不幸运的事,很快就找到他了。
“什……什么?让我写信劝降?”江城被蒙军带到张弘范面前,听到墨穷转译的话,不仅紧张。
本来这没什么可紧张的,宋军必败,他被俘虏写降书就写呗,保命要紧。反正南宋最后的流亡朝廷多次拒绝投降,也不差他这一个了。
可好死不死,这旗舰上还有一老头,精神矍铄,青衫渺渺,不失風采,立于左右官员之间。
墨穷告诉江城:“不出所料的话,这是文天祥。”
“尼玛!”江城繃着脸,看向文天祥,之间这老头也在打量着他,眼中流露出意义不明的思索。
毫无疑问,文天祥定是认得赵孟溁的,赵孟溁不仅是宗室,前不久还一直在文天祥麾下统兵。不认识才有鬼了!
只见文天祥既不拆穿他,也不向他行礼,看了他一会儿,就空洞地看向别处了。
“他不拆穿我……”江城心裏暗道。
“拆穿你干嘛?平白误了你的性命,还反倒让蒙军继续去搜捕赵孟溁,他见到你,就知道真正的赵孟溁已经逃脱,国事至此,给宗室留个根总是好的。”墨穷说道。
江城心裏刚松一口气,就听到左右官员冲他大喝。
墨穷翻译道:“他们让你给主帅跪拜呢。”
江城瞥见主座上的蒙军统帅张弘范,一脸威严,膝盖就有点软。
可见到旁边文天祥杵在那淡定自若,反而拿眼看他,心裏叫苦。
毫无疑问,文天祥是不会拜的,这老头求死呢。
“张弘范乃至忽必烈,皆敬重文天祥,见他抗拒已经习惯,并不在意,但你我就不知道了……说不定故意杀你逼迫文天祥。”墨穷说道。
“……但我拜了也不好,我若跪了,平白叫人看轻我,对方只会更来劲地辱虐我。而且说不定文天祥一生气,还把我拆穿了。”江城于是也拒不跪拜,杵在那面无表情,实际上心裏怦怦直跳,心裏盼着对方不要区别对待。
好在,张弘范倒也没有在意这种小事,只是再次叫他写劝降书。
届时江城作为宗室,不仅不会死,还会以公侯之礼度过余生。
这对江城这个冒牌货而言,简直是天大的好事……他巴不得赶紧写,这样命不禁保住,以后虽然没自由但也能过得不错。对于一个死刑犯而言,这日子就够了。
然而,他很理智,他发现文天祥说道:“上至宗室,下至军民皆有以死报国之心,身为臣子,国亡不能救,反教人叛离,可乎?”
说着,潸然泪下,却始终没有看江城。
可话里话外,却提到了宗室、军民,到了这个地步,都准备以死报国了。国家沦亡自己救不了,还教人放弃以死报国,去投降敌人,这怎么可以呢?
墨穷告诉江城后,他心裏当即咯噔一下,知道自己若敢写,分分钟就得死这。
“他视气节胜过生命,张弘范多次逼他写劝降书,他都拒绝,最后写了一篇《过零丁洋》给张弘范……”墨穷说道。
“我当然知道……中学时还背诵并默写全文……”江城欲哭无泪。
“他现在盯着你,你若辱没宗室,他定揭穿你。”墨穷说道。
“这死老头太特么讨厌了!他不写还不让我写,草!”江城心裏哇凉哇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