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译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发布:深夜读书会论坛:ritdon.com罗伦斯外出归来,一开旅舍房门就见到一名少女站在房中央。她有一头丝绢般滑顺的亚麻色头发,和彷佛与粗工无缘的纤细体态,像是贵族人家的千金。面貌年轻,怎么看都只有十五、六岁,却叉腿站立抱胸挺腰,一副准备兴师问罪的样子,有种特殊的魄力。而且她脸色很臭,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旁人看了,会以为是强悍少妇终于忍受不了丈夫的贪玩,准备要来臭骂一顿吧。可是,站在房中央的少女看的却不是背手关门的罗伦斯。她的视线盯在墙上一点不动,而那里贴了一张纸。假如罗伦斯没记错,出门之前她就是那样了。从前是个声名大噪的旅行商人,如今在温泉乡开旅馆作安稳生意的罗伦斯,对结褵十年出头的妻子赫萝说:「你就这么不喜欢啊?」罗伦斯将钱包与防身匕首等物放在桌上,赫萝更挺腰吸气,语重心长地吐出来。「这是要流传后世的画,咱不想几百年后又看到这幅画才在那后悔。」罗伦斯并不觉得这样说太夸张。因为赫萝只是看起来是个少女,实际上却是比人还要高大的巨狼,能寄宿于麦子,曾受人奉为掌管丰歉的神祇。若这幅画能流传几百年,那么赫萝几百年后的确是有可能再遇见这幅画。所以罗伦斯了解留下一幅赫萝不喜欢的画是个至关重大的问题,但有一点他想不通。「你一开始不是很高兴吗?」对于这个问题,赫萝闭口不答。罗伦斯无奈叹息,看向贴在墙上的画。那是一幅大图画草稿的局部,有罗伦斯和赫萝的炭笔素描。这张大图,是他们日前在港都阿蒂夫逗留时,为解决临时遇上的小麻烦而准备的。最后罗伦斯趁自己身处麻烦中心之便,请人将他们夫妻俩一并画上去。一般而言,只有权贵阶级才有机会留下画像。而且一毛钱也不用花,天底下没这么便宜的事了,但赫萝还是有话说。对罗伦斯而言,只要赫萝不高兴,即使是免费也没意义。毕竟罗伦斯请画家把他们画上去,说穿了还是为了赫萝。长生不老的赫萝,为了能在多年后回忆这段时光的种种,每天都很用心地写日记。不过文字描述力有限,图画就能将外表如实留存。因此,知道有人愿意画下他们夫妻让赫萝起初是非常高兴,第一次当模特儿的体验也令她兴奋得不得了。画家画了几张素描,一张交给她。那天赫萝爱不释手地摇着她自豪的尾巴整天看,鼻头都要碰黑了。想不到才过两晚,那张脸就垮成这副德性,不晓得是哪里不满意。「我是看不出来哪里丢人啦,明明画得很好啊?」而且还美化过了吧──这种话说出来会被狼牙狼爪大卸八块,罗伦斯当然只敢放在心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赫萝用鼻子大声叹气。「那的确是把咱楚楚动人的样子画出来了啦,但这幅画可是要流传好几百年给好多好多人看,里面也会有认识咱的人呗。如果真的把咱柔弱的样子画下来怎么办?贤狼的威严不就要大减了吗!」赫萝手扠腰发脾气的模样,看起来比画里还要幼小。即使都活了几百年,她还是会有孩子气的时候。刚认识赫萝那阵子,罗伦斯还以为变成人的她是配合外表耍孩子气。可是在纽希拉经营了十几年温泉旅馆,伺候过许多位高权重的年迈人士后,他确定年纪大的人都很孩子气。更别说是活了几百年的狼。「不过这幅画的题材什么的全都已经定好了,你也看到人家施工是什么样了吧?我一个小小的温泉旅馆老板根本没有插嘴的余地,吓死人了。」订制这幅画的,是一群从世界各地来到港都阿蒂夫从事鲱鱼卵买卖的富商。鲱鱼卵是种投机性高的商品,等于是可以当着教会的面赌博,这点吸引了不少富商远道而来。然而近来刮起教会改革的风潮,终于被有意匡正纲纪的年轻主教盯上,在今年赌盘刚开而气氛正要加温时强行喊停,最后罗伦斯运用他的机智和赫萝的协助,笼络了脑袋顽固的主教。这一幅画,就是为笼络主教而订。然而这件事关乎富商们可以一本万利的游乐场能否存续,当然不会是挂一幅小小的裱框画那么简单,要在交易所一整面墙上铺满石灰来施作,找来的画家与其学徒共有几十人之多。现在光是为了布置画图的场地,交易所里就架满了鹰架。许多从邻近地区召集来的石匠与木匠,在建筑公会的监督下辛勤挥汗。规模如此浩大,这间交易所肯定会在这幅画完工之后一夕成为远近驰名的热门景点。要一个温泉旅馆老板在如此下了重本的大事业中,插嘴说自己老婆不想被画得太可爱这种事,罗伦斯根本没法想像。「为了赚大钱,黑的都要说成白不就是汝的信条吗!咱不是汝最重要的伴侣吗!还有什么比让咱高兴更赚的!」赫萝指着鼻尖咄咄逼人的样子,只换来罗伦斯耸耸肩膀。「因为有人动不动就训话,要我改掉爱赚大钱的坏习惯啊。」训话的当然是某些观念意外保守的赫萝。「况且,我觉得那幅画有把你的威严画出来嘛。」「……」赫萝的耳朵能分辨谎言。嘴巴绷成一条线,就是因为明白罗伦斯不是瞎说,但咬牙到拧眉瞪眼,却是怨他没有说谎。罗伦斯莞尔一笑,说出他的理由。「至少我每次看到这幅画都笑不出来啊。」这么说是因为会有这幅画,全都是罗伦斯想靠赌鲱鱼卵赚点小利的缘故。而且同一时刻赫萝还难得燃起劳动意识,努力打零工贴补旅费,赫萝是十二分地有权揪起罗伦斯的脖子骂人。完全就是将太太的血汗钱拿去赌博的废物丈夫。「汝就只知道哄我!」「都哄你十多年了,当然是得心应手啊。」「大笨驴!」罗伦斯耸耸肩,往敞开的木窗外看。「好了啦,要不要去吃饭?最近他们一直叫工匠过来,太晚出门的话走到哪都很挤喔。」开温泉旅馆前,赫萝也过了好一阵子行商生活,自然晓得这件事。在无谓的争执上浪费时间,搞不好就得借旅舍厨房煮点没滋没味的麦粥配生大蒜果腹了。「哼,算汝捡回一条命!」「说不定只续命到付钱为止喔。」赫萝不说话,挑起一眉往罗伦斯腰上甩巴掌,从头披上大衣,将乱甩着发脾气的尾巴包在底下。两人所逗留的阿蒂夫原本就是个热闹的港都,现在更是加倍拥挤。头一次来而看得两眼发直的旅人、顺卖猪鸡之便买点鱼回去的近郊农夫、从靠港船只一涌而下的船员与搬运工,将港边广场塞得水泄不通。人这么多,小吃摊里的食物销得也快,罗伦斯和赫萝便决定分头购物。长相可人又是个演技派的赫萝买吃的很容易有优惠,所以专逛羊肉和鱼肉摊,罗伦斯则负责打酒。不管吃什么,少了酒就缺了点滋味。于是他在挤破头的论斤酒摊抢了好久,才终于弄到够喝的酒。在他到处找人时,熟悉的声音传进耳里。「汝啊,这边!过来!」眼尖的赫萝在旅舍之间的站饮区找到了位子。「喔喔,这葡萄酒还满香的嘛。刚好咱也喝腻了山上的水果酒。」赫萝虽颇为喜欢醋栗一类的酸甜水果酒,用摇晃的桌子吃油滋滋的羊肉和炸鱼时,还是配冰凉的啤酒或葡萄酒比较对味。「怎么,没有啤酒啊?」果不其然,赫萝问起啤酒了。「就是因为葡萄酒贵,现在才有剩。便宜的啤酒和水果酒都抢到要打架了。」赫萝没说他夸张。她只要动动兜帽下的狼耳,就能知道港边乱成什么德性,反而还觉得罗伦斯做得不错了吧。「你这倒是弄来了不少嘛,真有你的。」罗伦斯这么说着抓起一串羊肉时,赫萝已迫不及待地拔下了桶拴,捧起能遮住脸的酒桶张嘴就灌,豪迈得让人不禁傻笑。「那是这几天份的酒」这种牢骚,说了也没用。赫萝灌酒的样子让附近桌位的男子看傻了眼,等到她「噗哈!」地带着满脸笑容喘气时,周围已经是一片喝采。或许她的喝相和沉默不语就像个修女的外表落差甚大,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博得好感。如果收观赏费,说不定能打平餐费还有余这种事,不知想过多少次。「嗝!嗯,真是好酒!」赫萝舔掉嘴角流下来的葡萄酒,伸手抓炸鱼。刚到阿蒂夫时,她还吵着说不想吃鱼,填不饱肚子,现在已经被未经腌渍的美味鲜鱼征服了。罗伦斯没多说话,捧起酒桶喝一口,品味那扑鼻的葡萄清香。「没什么,咱出马没有办不到的事。」枣子读书 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