暌违约十年的凯尔贝,在当时就是热闹非凡的港都。原先荒废的北侧地区,如今蓬勃发展,使得夹在南北之间的河口处,天天都像在过节。河口倒映着酒馆灯火,乐手弹奏的曲调四处飘送。要是在这里放开赫萝的牵绳,肯定会玩得彻夜不归。不过从卡兰全力奔来似乎让她很过瘾,尾毛和头发都有些凌乱的赫萝只点了一杯薄如水的葡萄酒,吹吹凉爽的秋季海风就舒服了。「……稀客,稀客啊。」罗伦斯带着赫萝拜访位于凯尔贝的罗恩商业公会会馆,基曼正与其他老迈商人围成一桌,看到他们便瞪大了眼。「应该不是我……看错了吧?」在夜已深沉,正经商人都已经回下榻处为明天作准备的时刻,长年居于偏远深山的友人突然登门造访,也难怪基曼这样的老练商人都如此错愕。「临时有急事想请您帮忙。」听罗伦斯笑咪咪地这么说,基曼才慢慢平复,随即挖醒睡在角落的小伙计,将两人带进里头的房间。时间宝贵,基曼一接过小伙计惺忪送来的迎客酒就说:「不会又跟黎明枢机有关吧?」「又跟?」基曼对罗伦斯眨了眨眼。「您都没听说吗,他们两位前些时候才来过。来得好突然,还提了个怪异的请求。」罗伦斯用眼神问赫萝是不是自己信上看漏了,但她也没有头绪。基曼看见他们的表情,领会地点了头。「可能在他们的冒险中,这部分没必要特别写出来吧。不过黎明枢机送幽灵船上天国的事,在我们这附近可是蔚为话题呢。」缪里的信中,的确曾以兴奋笔迹描述幽灵船的事。然而那没提过基曼,送上天国又是怎么回事?两人究竟在信纸底下经历了什么样的冒险?罗伦斯咿呜之中,基曼浅笑着干了杯,改变话题。「那么,您说有急事是吧?」「抱歉。真的很急,不然不会这么晚来叨扰。」基曼予以微笑,赫萝闻闻酒味,表情像在说伊弗那比较高级。「我在卡兰遇到一些事,快变成伊弗的代理人了。」中了魔女的石化魔法,多半就是这么回事吧。基曼整个人都僵住了。「……原来如此,的确堪称急事。」基曼终于吐出话来,眼中闪起愤恨的光,唇角却弯成笑的形状。「那个母狐狸……想用您做最后的推手吗。」罗伦斯注意到喝着酒的赫萝往他瞄了一眼。看来是中奖了。「据说凯尔贝为了保护自己的生意,正计画妨碍卡兰发展。」罗伦斯说书似的低语,使基曼深呼吸到胸膛彷佛都要撑破,最后吐出巨大的叹息。「您知道这件事把我们搞得有多惨吗?」原以为是烛光的错觉,但基曼似乎是真的消瘦了些。或许是忧虑造成的吧。「罗伦斯先生您是怎么涉入卡兰这件事的呢?再说您都已经在帮那只母狐狸了,怎么又特地跑来我这里?」基曼没说这场会面是伊弗计画的一部分,纯粹表示疑问,同时表现出不知能否信任的迷惘。罗伦斯以「说来话长」提词,说明他们下山的理由,而萨罗尼亚那件事也同样让基曼大吃一惊。「原来那是您做的啊!」现在是正热闹的节庆时期,他城异闻很容易借商人之口传开。且凯尔贝或许也在观望萨罗尼亚的木材价格。「我是先从托尼堡的领主和森林监督官听说卡兰的状况。由于卡兰应该是受了凯尔贝不少年的气,我想托尼堡领主和贵城的关系恐怕不会太好。」「不会太好」已经婉转很多了。随惊愕退去,基曼也渐渐吸收了罗伦斯的话。「托尼堡领主八成是把我们当成了专门吸血的水蛭吧。」「托尼堡领主都是跟凯尔贝的商行借钱吗?」他是那么点有可能打肿脸充胖子,说自己没跟卡兰借钱。在这种局面,谁欠谁的债是很重要的。「他们从古时候就开始借了。附近地区也没有别的城出得了那些钱。再说领主要是有跟卡兰借钱,就不会决定和卡兰一起开垦森林了。」罗伦斯还不敢肯定,身旁的赫萝先酸溜溜地笑了。「别看他那样,他好歹是高高在上呢。」这高高在上显然不是赞美。「……因为立场不对等,自尊心作祟?」「可说是自尊心造成的反弹吧。为何堂堂领主要向平民低头这样。」马洽斯对罗伦斯十分温和,是因为他对罗伦斯没有任何芥蒂。面对世代债主等事关荣辱的人,就不会是那样了。「如果来找我们谈,不管是债款还是教会那边的问题,都多得是空间可以商量。因为那片森林的木材实在是太值钱了。可是他大概是不想被人标价,立场又比较对等吧,最后选择了能借由木材坐上大位的卡兰,加入他们的计画。这样卡兰的每一个人都会把那位仁兄当贵宾来看了。对那种困窘的领主来说,恐怕是难以抵抗的诱惑。」基曼耸个肩。这番话反而让罗伦斯为卑屈了这么多年的马洽斯感到心痛。他不仅人品好到能使罗伦斯如此同情,要长久维持随时都能换成金币的森林,也需要极为强大的自制力。「卡兰对我们的敌对心理……嗯,也是理所当然。他们常在买卖上和我们的商人杠上,这一带的物流又对我们有利。他们就是想借由大幅降税,来改变流向。」虽不知基曼的话能信几分,但凯尔贝和卡兰的关系或许真的就像罗伦斯的比喻那样。闯进药材行的牛。凯尔贝或许真的伤了卡兰不少,可是那并没有恶意。单纯是身体太大,与架上瓶瓶罐罐无冤无仇。「人到了不同地方,观点也会转一个方向。您是以旅行商人起家,应该懂这个道理。」但现在他连起个火都要起半天,连这么基本的事都忘了。罗伦斯咳一声说:「那个,我来到这里是为了确定伊弗想画的究竟是怎样的图。看样子,她还不打算让我看后台长什么样。不过感觉得出来,伊弗已经没有以前那种阴险,所以我才不懂。」尤其是凯尔贝这部分,实在是想不通。伊弗究竟是怎么抓住凯尔贝的脖子,让他们乖乖听话的呢。听了罗伦斯的话,基曼不敢置信地眯眼噘嘴。「那只母狐狸的阴险,可是练得炉火纯青啊。」罗伦斯没注意到身旁赫萝也轻抽了一口气。「现在最麻烦的,就是她开始光明正大掐我们的脖子了。」罗伦斯又看看赫萝。这次赫萝没看罗伦斯,眼睛的亮法像是起了黑暗的好奇心,等着基曼说下去。「那只母狐狸为了搞我,想出了细到可以穿针的计画呢。」「怎么说?」基曼拨平有些乱了的浏海说:「用羊毛。她要用羊毛勒死我们。」往下说之前,基曼先提议换个地方。因为无论他说什么,都会拿来跟伊弗的话相秤,亲眼看看事实比较快。于是罗伦斯和赫萝跟随基曼走过黑夜的凯尔贝。在这种时间,还能不时与人擦肩而过,且不少都会向基曼问候,连巡逻的卫兵也向他敬礼。基曼带他们来到的地点,在港口附近。「这里是?」「羊毛交易所。」这里很大,周围还算高的砖墙一直延伸到黑暗里。设围墙是需要存放商品的缘故吧。基曼对夜间警卫招呼一声,开了小门进去。里头是空荡荡的大广场,丝毫感觉不到外面城镇的拥挤。「以前这时候,夏季剃的羊毛会不停送进城来,像积了大雪一样。」赫萝吸了吸鼻子,觉得冷似的缩起脖子,靠到罗伦斯身边。大概是从卡兰跑来让她流很多汗,现在开始发冷了。「这惨状都是那只母狐狸害的。」「买不到羊毛?」「对。不晓得她养了什么样的高手,在羊毛市场是无人能敌。到现在甚至得到了形同黎明枢机御用商人的地位,对王国出口的羊毛有非常巨大的影响力。大陆这边的羊毛商之间还会说,要是得罪了她,整座城就准备感冒呢。」而现在,伊弗想用羊毛换些什么呢?「那只母狐狸告诉我们,想要羊毛就把木材价格压下去。」罗伦斯的脸笑着僵住,嘴角抽动。伊弗不是成了卡兰的伙伴,一起对抗凯尔贝。而是不时舞弄凯尔贝的阴影刺激卡兰,并借卡兰发展计画要胁凯尔贝。「有了竞争对手,就不得不压价……」赫萝的架子能愈摆愈高,就是因为她独占了罗伦斯的关爱。罗伦斯望着城里难得见到的大片夜空说:「如果只是这样,还算是常见的商业伎俩。可是……」见到基曼,让罗伦斯枣子读书 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