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三幕(1 / 1)

隔天醒来,我动弹不得。昨天那场舞闹到卫兵过来管制,我和护卫好不容易才把被酒醉、疲劳与大笑弄得路都走不直的两个女孩送回宅里。当然,一个是缪里,一个是海兰。各扶一人回到通往彼此卧房的走廊岔路时,我和护卫奥兰多交错的视线中,流露著胜过千言万语的情感。简言之就是「你辛苦了」这样。「水……唔唔……我的腰……」平常不跳舞的我全身酸痛。大概是睡著以后身体依然难受,我发现自己睡成斜的了。那怪姿势似乎又给了身体额外的负担,光是起身就费了好大的劲。喔不,衣服上到处都是缪里的尾毛,看来我睡相糟糕有其他原因。明明昨晚是把她放在自己床上,想必是半夜偷偷爬上来了。「真是的……」大概是没睡枕头的关系,脑袋阵阵作痛。我按著头环顾房间,没看到那个野丫头,连剑也不见了。不是一早就精神饱满地在中庭挥剑,就是又去打扰鲁•罗瓦了吧。总之先弄点水。不知是街坊鄙俗酒馆想掩饰自己用的是劣质食材,还是单纯为了让客人多点些酒,每道菜的大蒜和盐都下得颇重。不过水瓶想当然是空空如也,可以想像缪里一起床就把它喝光的样子。我叹口气,要拿水瓶去打水时,发现桌上有个陌生的东西。「……书?」那只是把品质粗糙又不整齐的皱纸用细绳系起来而已,但的确是一本书。「某骑士的……故是。」想写「事」却写错了。封面上不只有像是标题的字,还有练字的痕迹和看似骑士侧脸的涂鸦。不是缪里的笔迹,是在不断易主中写成的吧。翻页看看,立刻闻到劣质纸特有的霉味。不过里头倒是写得很仔细,读了一下,发现是昨晚在酒馆里听到的古帝国时期风流骑士的故事。歌里描述的是轻佻豪放的骑士故事,这里写的骑士倒是有许多辛苦的段落,让人不自觉就看了下去。直到令人想起昨日情境的脚步声从门后传来,我才赫然回神。「啊~好累喔~」缪里猛一开门回来了。「咦,大哥哥你终于爬起来啦?」平常都是我骂她赖床,遇到这种场面让她高兴极了。「头发都睡乱喽。」她将腰间佩剑倚墙摆放,露出耳朵尾巴甩了甩,把练剑的余韵都甩掉。「这是怎么回事?」书的威严在于大小。圣经总是装订成用两只手才抱得动那么厚重,是因为内容具有权威。而这本古代骑士的故事用的是软趴趴的纸,又只有巴掌大小,称为书都难。我拿起书问起来由,缪里耸个肩说:「昨天晚上,我跟乐队他们租来的啦。都不记得了吗?」「……」原以为我都在照顾缪里她们,但听她这么说之后,才觉得走不直的好像不只是缪里她们。我不记得自己有喝多,可能真的在气氛推波助澜下多喝了几杯。那么这头痛就不是缪里抓著我,害我用奇怪姿势睡觉造成,而是酒的缘故了。「大哥哥也醉得很夸张喔,晚上酒气超重的。」对于擅自爬到我床上这部分,她当然是一点也不觉得有错。乱辩解恐怕会惹祸上身,我便回到正题。「你、你租这本书是为什么?」「拿来抄啊,他们不会把每个故事都唱出来嘛。如果想给修道院多招点客人,调查详细一点比较好吧。」修道院是为静思与祷告而设,绝不是游乐场所。但话虽如此,见过昨晚酒客开心成那样,我也不能说她思虑短浅。「多少填补一点资金,是可以让海兰殿下少操劳一点啦……」「是吧?而且修道院是真的很有历史,说不定会很受欢迎,最爱赚大钱的伊弗姊姊说不定一个不小心就多出一点钱喽。」记得伊弗也将修道院的发展纳入考量,以门前市场的权利为条件提供资金。如果人潮川流不息,她就会舔著嘴唇重新计算损益了吧。但是听缪里这么说,即使去掉她原本很聪明这部分,感觉也太世故了点。「那是鲁•罗瓦叔叔教你的对不对?」缪里装作没听见,不过那确实有道理。海兰可能用自我牺牲的方式凑钱这点,绝不是缪里想太多。「好了啦,这本书我今晚就要还回去,要赶快抄一抄。大哥哥也来帮忙喔?」即使是这种书,写字仍是颇为累人的事,直接买也得花不少钱吧。若只是租来抄,只需要花纸钱和一点租金即可。我快速翻了几页,概算一下字量,两个人一起抄的确是来得及。从字句间有许多奇怪的记号和看似抑扬顿挫的笔记看来,这对那群乐队来说应该是重要的生财工具。「乐队就是靠这本书来写歌的吧。」「嗯。昨天我一直听乐队讲故事到醉得稀巴烂的你站得起来为止,他们讲了很多东西喔。」有些无法装作没听到的部分,让人很在意。口气不像在揶揄我,替它更添真实了。昨晚把持分寸到最后,过了一个符合信仰之道的夜晚,说不定只是一场被缪里抱著睡而作的一场梦。「他们说,城里纸行有的会替乐师把一些故事整理成册来卖钱。因为不同的城市喜欢不同的,每到新的城市,就会把自己知道的歌写在本子上,交换当地热门歌曲的本子。」我也听说过不少人会用这种方式交换贵重的抄本。因为抄写是件苦差事,抄本的价格怎么也压不下来。况且不直接卖掉,单纯只是给人抄,就能将喜欢的书留在手边,还能拿到新的书。这件事本身是不足为奇,不过这簿子的存在倒是教人感叹。伊弗说过,鲁•罗瓦这种书商中的中流砥柱,经手的书都比等重黄金还要昂贵。识字的人少,能写的人更少,会买书回家的只限贵族或富商。然而文字与故事的世界,也存在著如此的小道市场。「所以呀,大、哥、哥~」想到一半,缪里背起手凑上前来,抬眼撒娇。缪里这举动对一般人来说应该属于可爱这一边,在我眼里却只有满满的坏预感。「人家好想去纸行喔~」不出所料的要求使我叹息。而且即使是我宿醉的脑袋也知道,叫她自己去也没用。「听说那里有好多好多种故事耶。」不是想买就是租来抄吧。这样就需要帐房了。「还等什么,说不定能查到那个工匠的线索喔。」听起来像是硬扯,不过那个世界的确在买卖鲁•罗瓦也尚未掌握的故事。现在工匠的去向是一点线索也没有,说不定问问纸行真的会有收获。很不情愿地点了头之后,缪里胡闹地抱上来大喊:「大哥哥我爱死你了!」暗叹这马屁精的同时,我把锡水瓶轻轻敲在她头上。「水喝完要记得装。」遭压迫的狼耳在水瓶底下挣扎。她才刚说爱死我,马上就变成满脸的不高兴,一把抢下水瓶对我吐舌头。被缪里拉去纸行之前,我得先问海兰记不记得迦南和罗兹的事。到了办公室,发现她难受地青著脸给羊皮纸签名。确定她记得,并告知我和缪里要去纸行后,她回了一个乾到快碎成粉的笑。连缪里也没开她玩笑,乖乖离开办公室,反省昨天玩过火似的喃喃自语。接著我在缪里的带领下走过劳兹本热闹的街。想说她怎么走得一点也不迟疑,原来是野狗在为她带路。我们就此来到城北一个较为没落的地区,空气里有种独特的味道,多半是因为鞣皮和制胶的工坊都聚在这里。这些工作需要长时间用火,一刻也不能大意,非常操劳。的确,这里不是鲁•罗瓦等经手书籍比等重黄金更值钱的书商会来的地方。「这味道,让人想起做兽脂蜡烛那时候呢。」兽脂蜡烛与蜜蜡不同,有种独特的怪味。缪里以前在温泉旅馆恶作剧时,我经常拿制做这种蜡烛的差事来罚她。「这边喔。」跟著瘦巴巴的野狗穿过工匠街后,我们抵达店头堆满旧衣的工坊。这间开放式的工坊没有墙壁,能轻易看见里头是什么样。那里有群工匠两两合力拿起一个人那么长的大木槌,往巨桶里头敲。工坊角落有群孩子将破旧的衣服撕成碎片,场地中央摆了个或许能放进一整头牛的巨锅,里头煮得噗噗噗直冒泡。「好厉害喔!」全身都是好奇心的缪里对造纸工序兴趣浓厚,但这里不像是卖纸的地方。「有事吗?」往背后的问声回头一看,见到一名男子正放下肩上扁担。担子两端都装了满满的破布,是在城里到处搜集来的吧。「打扰了。我听说这边能找到一些写给乐手的本子。」怀疑陌生人居心的视线,是住满顽固工匠的地区常有〔请不要转码阅读(类似百度)会丢失内容〕枣子读书 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