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一愣,细细端详她,好一会儿,才不自在地斥她:“甭听李萍萍的,教你天天同她玩,看她装得乖,从小就会掐人,不是什么大白兔。”
豆沙纤细的手臂环着小山,泪汪汪地接着问:“哥哥,那你是想卖了我不要我了吗?”
小山点她额头,一点一点地:“扔了你还不如卖了你,可你是有肉吃还是长得美!整天就知道哭!干活去!去去去!没事儿瞎琢磨啥,让你当卧底你就觉得我要扔了你,这脑子怎么长得!”
豆沙转忧为喜,眼底的那点霾散去,盛了一大碗酥肉龙须面,弯着有些疏淡的眉毛,捧到了小山面前。
小山端起碗时,疼得“嘶”叫一声,险些把碗摔了,豆沙一看,就知道哥哥又是老毛病犯了。
豆沙温和地叹了口气:“小山,你这样很危险。”
小山放下碗,怔忪地伸出手掌,五指指腹都是细碎伤口。食指似乎在方才回程的土路上扎了个签子,小山洗过手,想把它挑出来。
豆沙从厨房的角落摸出一瓶酒,在他手上淋了淋,小山直心疼:“酒不要钱?这倒霉孩子,我藏了十年的老窖!”
豆沙有点尴尬,小声道:“我就知道是你偷喝酒。你十几岁就瞒着爸爸呀,哥哥是坏孩子,老鼠才把东西埋厨房呢。”
小山大眼睛炯炯有神地瞪着她:“闭嘴!”
豆沙瘪着小嘴,不敢再吭声,小山挑过指尖刺,低头吃着面,她才渐渐开口:“哥哥为什么总爱闭上眼睛摸回家,你有这个毛病,爸爸懒得理,可是我作为你的妻子似乎隐约大概应该说你两句……”
豆沙说的是实。小山从所里归家,如若是坐公交,总爱在城郊或者某村落提前下车,闭上眼睛,用双手摸回家。路上碰到的一草一木他都有所感知,至于玻璃碴尖石头和墙边缘的锐角,都是每次意外的“惊喜”,伤口的来源。
她清了清嗓子,想发言两句,小山却低头闷声笑了起来,大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行了,可闭上嘴吧,还身为我的妻子,这种莫名其妙的骄傲来自哪里。”
小姑娘很气愤,这种不拿豆包当干粮的人被她暗暗鄙视,但是姑娘不说,姑娘鼓着腮帮子表示不满。
小山缓颊,无意开口:“你如果真的闲得发慌,把我前两天读的那本书找出来。我寻不着了,这次要带走,值班时读。”
“哪一本?”豆沙鼓着嘴气呼呼地问,可是还是站起身来。
“书名叫《贞元六记》,第三十页第三行写着‘猿子哀啼,猿母亦啼,温初不以为意,直至母大恸,断肠,亡’,第五十八页第十三行有一句‘天地融合大概皆是如此,不必着力,似如山水淡抹,何必角砌绿蛙?’,又有第八十八页,通篇是插画,画中是老人捻着胡须垂钓,钓鈎上有鱼饵,右下角写着‘姜太公实耶虚耶’,我都叠了起来。”
豆沙目瞪口呆,小山顺口语说完,才发现自己说多了,抬头笑了:“就是那本上面画着一只小翠鸟的书。”
豆沙想了想,问小山:“是不是上面有焦油味道,被爸爸熏了三块烟渍的那本?还有一点点香油的气味,也许你吃饭时看书曾滴到上面过油?”
小山吃完了,放下筷子,大眼睛含笑看着她,说:“是。”
豆沙额角有点汗,她去寻书,却觉得背后有一道灼热目光,烤得人发慌。
小山趾高气昂地拿着书,打了个嗝,才离去。刚巧碰到邻居李家妈妈正在煮猪肉,慌忙叫住小山,把闷得软嫩滑爽的五香猪脑盛了一碗给他吃。
她对豆沙说:“你不知道,这孩子打小吃猪脑出了名。他妈妈去得早,小山当时也小,想来是吓住了,整日很消沉,傻呆呆地也不肯说话,大家都觉得孩子怕是不好了,他姥姥天天跑几里地,去市场给他买鲫鱼和猪脑炖汤,硬生生吃回来了。嘿,亏得他也长得好,谁看着不喜欢,从那会儿起,邻居家煮了猪脑,都要给小山盛点,小家伙脸红扑扑的,一口小细牙,一口一口斯文地吃着,还要甜甜地喊我妈妈,我到现在都记得唷……”
老人很慈祥,和小山执手相看泪眼,小李姐姐正在给豆沙织袜子,瞥了一眼:“以形补形。”
都吃成啥了!披上鸟毛立马给你飞上天!套上猴皮立马给你砸香蕉!砸一头包也能装释迦牟尼!不带含糊的!没有他不会的!
天真的妈妈!
天真的豆沙!
你们都被他骗了呀T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