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还挺幽默。”
豆沙到了B城时,已经第二日十点。
姑娘战斗过、鼾声如雷过,依旧丧得像只老乌龟。
她只听说哥哥和冯琬法医去了B城公安局,但是去了之后,一是不让进,没有介绍信,二是看门警衞也说近几日并没有L市的警员来过。
豆沙抱着包,想了想,又去了B城物证鉴定中心,鉴定中心独立办公,和公安局是分开的。
这次警衞倒是说有这么L市的两名警官来过,而且排场不小,中心主任都推了几场会,亲自来接待两人,但是不变的一点是,豆沙则属于闲杂人等,还是不能进。
她问了一句话:“他们会出来吧?”
“但谁知道是什么时候呢?”警衞抬着下颌,依旧望着远方,给了豆沙一个傲气的白眼。
豆沙就等在了物证中心门口。
她走过、坐过、饿着、焦灼地。
直到第二天的中午。
像只幽魂。
警衞换了三班岗,似乎亦有不忍,总算好心去内部捎了个话。
穿着白大褂拿着镊子的唐小山只低头看着显微镜,说了两个字,不见。
一天两夜没吃没睡的豆沙听到这句话,瞬间像丐帮的四袋长老死了爹妈,憔悴得没了人样。
麻花辫也不顺溜了,菱角嘴也不柔软了。
只有闭目冥想时,眼皮嘴角耷拉着,是凶狠的。
唐小山终于出现时,已经是那一日的傍晚,天还算好,太阳的余晖还没完全散去,他看到了贼性难改的姑娘。
他第一次见她时,她闭着眼,也是这副凶性难驯的模样。
其实时机也不巧,饥肠辘辘的豆沙忍不住买了一根卤棒子骨。
他来时,她凶恶地啃着肉,用那双爪子。
恶狼一样的本相。
嘴角都是油花,滑稽得像电影里的丑角,实在不能引出风尘仆仆满面风霜的楚楚可怜感。
姑娘张着大嘴吃肉,想收都收不回来了。
于是,之后的对话,无论如何指点江山,如果苦大仇深,都是举着那根棒子骨完成的。
豆沙鼻子上有肉渣,她自己当然看不到,她想了半天,干巴巴地来了一句:“哥哥,跟我回家,成吗……”
小山看肉渣,挑眉:“回家干啥?”
豆沙顶着压力,沉默了好几秒,才硬着头皮,轻轻道:“救侯起。”
她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脸色,几乎感觉到对面男人的呼吸,还有不停刮着的B城的寒风。
小山看了眼手表,回答简洁而没有温度:“我还有工作。这句话我就当你从没说过。”
他和她都在努力地自欺欺人,从天而降的田螺姑娘不是来自可怕的威英帮。
至于侯起两字,更不该从她口中吐出。
一个警察的妻子。
这是她体面的身份。
豆沙努力地,涎皮赖脸地笑着,一旁的冯琬认真瞧着,却分明从没有看到过这样苦涩的笑容。
她觉得这笑容好刺目。
姑娘却依旧笑着,像只赖皮狗那样笑着,死死地攥着小山的衣服,她说:“求求你了,救救侯起。”
她说,不管你是谁,救救他吧。
唐小山看着豆沙的笑容,沉默着,审视着,许久,才平平开口:“我在执行公务。”
“侯起做的那些,无论你觉得有多脏,可都是为了我!”
豆沙很愤怒。她的笑无法掩盖这种愤怒。
从来没注意过唐小山看着她的眼神是如此冰冷,从来没有真切地想过,他一直是用这样冰冷得让人发颤的眼神看着她,只是她从不自知罢了。
豆沙双手都紧紧攥着男人的衣角,她在恳求他,救命。
男人看着她,一字一顿:“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因为你就抹去这些脏事,去救一个贼?”
“傅梨湘,你知道侯起不是凶手。”豆沙听过一个词,泪如雨下,她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但是眼泪这样瞬间全部涌出来的时候,她觉得贴切。
豆沙汗如雨下,泪也如雨下。
唐小山望着街角影影绰绰的来过又去过的人群,声音益发冰冷:“不要让我说第二遍,回家。”
姑娘茫然地站起了身,茫然地看着街头巷脚的人潮,茫然地看着那些陌生又熟悉的店铺,茫然地想着自己刚来到这裏时的那个模样。
一个奇怪又扭曲的,拿着一本笔记,被父亲的手下从枪林弹雨中托出的孩子。
张洋死了,李珣死了,侯起生死未明,张强中了一枪,跛着脚,托着她,很多很多血,大家都没了。
只有她还活着。
刚到这个世界的豆沙,畅快淋漓地哈哈大笑着,笑得大概全世界的人都觉得这个满身是血的孩子疯了的时候,她又揉着脸上的肥肉,呜呜痛哭起来。
她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好了。
她是个残缺的人。
她知道,一切都会重来。
她恳求他,泪水满面,三步一望地远去着,也绝望着。
“你别逼我,好不好啊?”
走向了街角,她狼狈地摸了许久,才掏出两个硬币,给张洋打了个电话。
张洋说:“沙姐,回来吧。”
“我……”
“不需要了。侯起死了。”
男人的声音变得沙哑,带着哽咽。
“警察刚刚通知的,侯起自杀了。”
豆沙松开了手中的大棒骨。
世界突然很安静。
写完心裏酸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