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妹妹是今年才死,那代表了什么?
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狱,受了三年折磨,才含恨死去。
每一日怀着希望,每一日希望破灭。
每一日等着家人来救,用力地想着哥哥、妈妈会来救她。
然后,等到了死亡。
张强崩溃了。
宋唯攥着手,其实他猜测到这种可能性时也异常的痛苦,但是真相就是真相,咽下去的也终归要吐出来。
每个人都会犯错,可是有些错还能纠正,有些却不能了。
他终归守住了自己,没有误了张强;可是作为家人的张强,终归没有救了失踪的妹妹。
宋唯用力地攥着张强的手腕,以一种刚强又饱含同情的姿态支持着他。少年显得生涩,但是推理还在继续:“受害人死之前,应该诞下婴孩不久。她上身如此瘦削,胸部、腹部却呈现隆起下坠的状态,显然不合常理,不像是生病,更像是妇人生产后还未恢复的身体状态。”
他知道这个事实会给张强带来更为沉重的打击。
张强却悲痛到已然无法言语。
这个矮小的男人不是不知,每个人的人生生来已然注定,如果不能如旭日东升,冉冉而起,那就一定像江河日下,空留无意。
可是当走过的每一步,都是下坡路的时候,命运的残忍已经不足以填补愤懑。
他非常的,非常的难过。
“我会让法医进一步鉴定,秦裳死前是否曾经分娩。冯琬法医带尸体骨骼样本去B城亦是因为察觉到了之前实验中的不准确性。”宋唯觉得除真相之外,没有什么可以告慰眼前的男人。
“为什么是今年?”张强双手紧紧地攥着桌子,他怕一松开手,眼泪就掉下来了。
宋唯垂目:“如果是今年,就理顺了他杀人的动机和顺序。”
“窃以侠义之名,掩饰滔天无耻之罪。”
审讯案犯,通常是这么个步骤。
先问后骂,骂后再问,持续反覆,如此以往,警告提醒加威慑,最后的杀手锏还是打。
对待一般群众,基本不会用到最后一步,对待侯起这些小混混,打却则是家常便饭。
没有警察把他当人看。
郑与斌亲自审讯侯起,一些新入警的小孩好奇地凑在玻璃门外望着,却被师兄那张狰狞的带着汗水和喝骂的脸吓到了。
他虽然平时不苟言笑,但是待孩子们还算客气,说话也是文质彬彬的,这会儿却像是换了个人,吼一嗓子,就把外面的几人吓得腿直颤。
“你知道你干过什么,我也知道你干过什么!”郑与斌拿皮带抵到了侯起脸上。
侯起唾了口血,被打掉的牙齿也随之吐了出来,他却依旧挑眉笑着:“警官,瞧您说的这客套话,我难道不知道您干过什么吗?87年和李田帮勾结,收了他们五千的贿赂,对我们威英下狠手;88年严打时候,趁着威英帮年度核账,抓走会计,把留在堂会的三万块钱私吞不报;89年,城南桂家父子开地下赌场,桂公子酒醉之后,得意洋洋,说他们大有大的门路,小有小的,出门喊一嗓子,刑警队的郑队长就像条狗一样,摇摇尾巴过来了;90年,十三中高三学生猥亵幼|女,亦是你打的包票,把那个年满十八周岁的钢材大王家的公子捞了出来;今年啊,今年我算算,也有不少事……”
如果刚刚郑与斌只是想吓唬侯起,这会儿他沉下脸色,是真的想弄死这个嬉皮笑脸的男人。
“管好你的嘴。”郑与斌冰冷地望着侯起。
侯起被铐在了铁窗边上,只得坐在地上,双手高举。
分明是投降的姿势,连窗外的乌鸦都知道压低身体,才能进入屋檐,但是侯起始终抬着头。
他抬头笑着说:“事真无怕对人言。我来这裏,就是为了打碎你们这些人的钢筋脸、瓷器脸、牛皮脸、猪油脸,硬的、贵的、厚的、起着腻的,哪张我都打得碎!”
郑与斌站在铁窗旁,轻轻蹲下身子,望着前方,轻声问他:“你既然这么想做侠,怕不怕担下这九条人命?”
侯起依旧抬着头,笑着回答:“你如果有能耐让我签字画押,我笑着认下这几条人命又有什么难处?”
“那你怕不怕遗臭万年,尸骨无人拜祭,路过行人都说你是贼是凶呢?”
“我出生的时候,这世上的人冷落我、欺辱我,连口奶水都没给我留,我死了,还何曾指望他们亲近我吗?是贼是凶,是侠是义,不在你嘴裏,也不在路人嘴裏,皇天后土自有明证!”
郑与斌漫不经心:“哦?看来你什么都不怕。”
侯起依旧笑着,但是郑与斌的下一句话就让他的笑僵在了脸上。
“所以,你怕不怕你们沙老大死无全尸呢?”
他轻声地,又轻声地问他。
快意而兴奋地等着,又等着。
善待我们的人生和身边的亲人、朋友,因为不是每个人的人生的每一步都是上坡路。周末快乐。又是很爱你们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