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润和那个表情阴鸷的男人对峙着,直到对方收回在豆沙身上的视线。
阿润并没有觉得自己大获全胜,因而便有了得意的气焰,相反,阿润把豆沙的头扣在自己的颈前,决意避开他,转走楼梯。
豆沙是上天赐给阿润的最欣喜的礼物,只有这件礼物,无论谁要来夺走,他都是决不允许的。
晚饭做的青豆牛肉盖饭,豆沙自己吃着撒着,唇边都是汤汁,阿润把一块手帕叠好,放在她的手边,就在一旁静静看着。
真是个不省心的孩子啊。
不解决完那些人,什么时候,都不能安心的吧。
阿润勉强吃了些饭,却又悉数吐出来,扶着马桶的时候,也在想,大概是注射海洛因的滞后效应。
阿润摸着自己的颈子,眼神带着阴霾。这次的屈辱,来日一定十倍还给奎因和司徒斐。
阿润点开家中座机,发现有许多未接来电,这三天,公司打了不少电话,阿润一直未上班,看来也给公司带来了不少困扰。
第二日,照旧送过豆沙,阿润并没有急切地回到公司,而是去了一趟医院。
阿润去的是s市有名的私立医院,做了血检,特别要求了微量元素的检测,但检查结果显示一切正常。
海洛因代谢不会这么快。
阿润狐疑地看着单子,百思不得其解。
等到了公司,他第一反应是去找司徒斐的身影,但还未来得及扫一遍人群,助理文森看到阿润,却已经带着欣喜跳了起来,他说:“你这家伙,到底去哪里了!家中电话也不接,去你家也没人应,害我担心死了。老板一直找你,催命一样!我都快兜不住了!!”
阿润供职的公司叫做“申力外贸”,老板姓申,在司徒斐来之前,颇为器重阿润。司徒斐来了之后,因为业绩喜人,渐渐碾压阿润,老板对阿润多少开始轻视起来。
其他同事看到阿润,也是惊讶的样子,阿润工作勤勉,时常加班就罢了,旷工的情况是从不会发生的,更何况连续三天。
“喂,阿润,怎么回事?”男同事们看到了,也会拍阿润的肩膀问一下。
阿润回答得很含糊:“家里有点事情需要处理,来不及请假了。”
肇事的司徒斐果真不在。
阿润正沉思,身后却响起一个高傲的声音:“让一下,挡住了。”
阿润侧身,司徒斐正在他身后,脸上皮裏阳秋,挂着淡得几乎看不出的笑。
阿润让开,却暗暗思索。那管海洛因难不成被司徒斐调了包?
可是,瞬间又觉得自己荒谬。司徒斐这个小人,是不会为了一个不咸不淡的同事,做下这样的险事,让奎因误会的。更何况,在奎因眼皮子底下,在刚死了叛徒阿唐的情形下,给他十个胆子,他怕是都不敢。
申老板也一直在等着阿润,等到阿润整理领带,敲门进入总经理办公室时,他看到阿润,长长出了口气:“我以为你出事了。”
阿润一愣。申老板四十出头,胡子修剪得就像花园里的园丁定期修剪的盆栽一样,短而齐整。他喜爱穿西装,马甲外套一样不少,现在已经没有国人这样隆重地去穿了,他还是老派的穿法,并以自己是“英国通”为傲,以此来博取外国客户的好感,除此之外,亦有一种自认为高人一等的快乐。
无论他本人如何,他的公司和奎因集团来往紧密,承办过多次货物分销。因此阿润选择了申力任职。
此时,阿润觉得他这样说话显得怪异,仿佛知道阿润一定会出什么事一样。
申老板看出了阿润的疑惑,蹙着眉头,语气硬邦邦的,却也不便明说:“讨好客户是应该的,但是做到这样,可不是什么好的典范。快去会客室吧。这几天真是的。”
申老板抱怨着,显然快被烦死了。
会客室?
文森在门外候着他,欲言又止,阿润摸不着头脑:“有什么就说。我也好应对。”
文森表情古怪,他语带埋怨:“你走的这三天,公司都快被水漫金山了。她是有夫之妇,丈夫为人又狠,你怎么招惹上了?还这么……这么……”
文森其实是佩服阿润的,让女人这么服服帖帖。
阿润推开会客室的推拉门,一个娇小的穿着白色套裙的女性正微微垂着头。
绸缎似的黑发似乎也未仔细梳理,就垂在肩上,随着她喉头的哽咽而掀起微小的弧度。
“吉太太?”阿润不确定地走到女人所坐的硬皮枣红沙发前。
女人猛地抬起头,眼圈红肿,看起来楚楚可怜极了。
“阿润!”是吉太太。吉太太的眼泪流淌得像河水一样,没有平时的端庄自持之态:“你没有死!”
她声音变得有些沙哑,显然哭的时间并不短,而且听申老板和文森的语气,她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很久,大概从阿润失踪的第二日,她已经侯在了这裏。
一个柔弱的女人,丈夫绝不会帮助她,而她又不敢报警的情形下,除了哭泣、等待,还有什么行之有效的办法呢?
心裏的花就这样像传染的流感一样,在骨髓、肌肤间肆无忌惮地绽放开了,可怜的女人啊,似乎中了最深的毒,而解药就是为了她、可以去死的阿润。
“我偷偷回去找过你,可是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不知道你是死了被奎因的人处理掉了,还是有人救走了你,可是我一想起前一种可能,就难过得不能克制。”吉太太哭泣着,深觉惭愧,自责的心态压倒了一切。如果阿润死了,她还怎么谈得上好好生活,毕竟是她害死了真心对她好的人。
那种因为有了金钱,就觉得自己能够好好过好这辈子,不再只是一个卑微的秘书的心态也开始发生了变化。
她甚至希望自己从未嫁给过吉先生。
为了博取先生的器重,为了博取富贵,就能够毫不眨眼地杀死一个人,从前觉得横下心大概可以,可是,真实经历了,一条鲜活的生命被扭曲、被抹去,这是多么可怕的事啊。
阿润看着她,叹了口气,轻轻半蹲在她身前,掏出了纸巾,擦了擦她眼角的清澈的泪水:“不要哭了。女孩子的眼泪那么珍贵。”
吉太太的善良是阿润在这场事件中唯一的错估。
也或者,世间的女孩子都是遇恩则报的花儿,只是有些从没碰到过真正怜惜她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