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包括文朗及其所率弩兵在内,众人一起搬运土木,牢牢地顶住了城门内侧——胡兵虽然扔有攻城椎,但此刻前线指挥混乱,相信短时间内很难再召集起足够的武勇之士,重新扛椎撞门啦。
甄随倚着墙壁,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挤出最后一丝气力来,笑对文朗道:“我也曾嘲、嘲笑过陆和那厮来着,这人好端端的,如何竟能脱力?奶奶的,原来不是借口……”
文朗心说,这是个天赐良机啊,我是不是可以暴捶这厮一顿呢?
……
城门前这一番惊心动魄的搏杀,胡兵折损不下百人,临门一脚掉了链子,就连刘勋也不禁气沮,遑论手下士卒?他被迫只得收兵回堡,重整军势,以待来日再战。
在仔细询问了战场情况之后,刘勋不禁大惊道:“吾尝闻叔梁纥力举悬门,以纵诸侯之兵出逼阳,本以为虚言耳,世间安得有如此勇士?不想裴该麾下,复见古之恶来!”当即传令全军,说一旦攻破成皋,裴该可以杀,若见那名勇士,尽量生致——“我若得之,胜过雄兵三……五千!”
至于城内,甄随被部下搀扶着来见裴该,裴该怒目而视:“狂徒,我知汝必要趁机在城门前厮杀,故使文朗率弩兵去相助,如何不从命,不急封门?!”你个人是炫耀得够了,但你知道咱们这仗损失了多少人吗?!
甄随带去护守城门的四十多名壮健之士,死、残将近一半儿,其余的也几乎人人带伤,至于护守城门的徐州辅兵,折损多达三十余名——高乐在城墙上苦守了大半天,都没死这么多人哪!
甄随还要狡辩,说:“都督,所谓‘慈不掌兵’,既战必有伤亡……”
裴该恨声道:“我只要守住成皋,且示敌以弱,不欲士卒多死于此战之中……”
甄随还是不肯认错,反倒说:“都督啊,此战打得甚是无益。自古岂有强兵恃坚城而能示人以弱的?”他也就随口这么一说,随即环视诸将吏:“是吧,没有吧?我不读书,汝等休要诓我——我等能守一日、二日,难道还能守七八日都不被敌将瞧破端倪的么?那人得有多蠢……若刘粲主力不动,止这三千人来攻,难道我等始终蜷缩于城壁之后,抱头挨打不成么?都督与祖使君的计议,其实对彼为易,对我太难哪!”
装怂就那么容易吗?有的时候,装怂也是件极困难的事儿哪——除非对面真是个傻子。
裴该闻言,不禁紧蹙双眉。沉吟半晌,终于还是侧过头去对陶侃说:“深悔当日不从陶君之言……”
他本来以为,我有万余雄兵,成皋关上还有“厉风营”可随时来援,就算刘粲主力到来,也不大可能失败吧,不过多装几天弱军罢了,有何为难?然而没想到昨日总结城防的经验教训,耳听陆衍所述,实足惊心动魄,今天高乐守城,想必只有更加艰难……关键这年月打仗主要打的是士气,但士气就最难伪装哪!
他这两日也从侧面听到了不少军中传言。登城而守的辅兵们都在说,既有强兵于内,都督为何偏要我等去守城?是为了历练我等,还是不把我等的性命当性命?埋伏在城内的正兵则说,若使我等出马,立可战败胡卒,何以都督不用啊?却致辅兵们无益伤亡……
太过复杂的军事部署,自然不可能传达给每个小兵,况且大多是文盲、半文盲,你就算说了他们也未必明白——真不能跟后世共和国强兵那样搞什么民主。由此只得宣言,说此为胡兵前部,后面必有主力,都督是要待其主力上来,再调动正兵,与之一决胜负。
这确实也是个理由,但问题若刘粲主力迟迟不来呢?军中的疑惑将与日俱增,到时候必然极大影响到士气,说不定等刘粲真到了,徐州军却已经人心涣散了……
故此当日战略部署既定,陶侃就建议,只留下三四千辅兵在成皋,主力先撤到成皋关去——这样才可能装得象。然而裴该又舍不得那些辅兵,生怕一个不慎,成皋城破,即便自己能够快速将城池夺回,驻守的辅兵也必然伤亡惨重。如今看来,是自己想得太过天真了,正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越是瞻前顾后,越会贻误战机。
今日即便没有甄随在城门口那一番好杀,刘勋连攻两日不克,难道就不会起疑心么?就算对方再傻,这种状况还能维持多少天?
装怂也真的不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