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保驻节上邽,在小小一座城池内建造起了偌大的王府,裡外五进,且寝室外还有一片偌大的花园。此时花园中漆黑一片,暗影幢幢,故此张春、杨次率兵高举火把,喧嚷而来,侍衞在寝殿门口的兵卒立刻就发觉了,匆忙叩门禀报司马保。
二人尚未靠近,就见大门拉开一条缝儿,麴允垂着手侧身而出,扫视一眼,皱眉问道:“二位将军夤夜来此,所为何事啊?”
杨次一躬身:“有要事请见大王。”
麴允追问道:“既是请见大王,为何率兵而入后寝?”随即双眉一轩,厉声喝道:“汝等难道想要谋反、劫驾不成么?!”
张春本能地回答道:“绝无此意。”杨次却同时开口:“还请大王出殿来与某等相见。”
麴允微微摇头,随即将身体一侧,就见灯火之中,门缝里露出来司马保半张面孔,垂眉眯眼,尽显疲态。司马保瞧瞧张、杨二人,面露哀戚之色,说:“孤向来待汝等亲厚,不想竟做出此等事来——若非麴公通传,几乎要为汝等所劫了!”
杨次心中一咯噔,暗说这裏面怎么还有麴允的事儿了?裴暅密书中没有提到过啊,难道是今日白天才刚上的贼船?
张春见机得快,赶紧双膝一屈,拜倒在地,口称:“我等听闻有人欲图劫驾,故而前来护衞,实无冒犯大王之意啊!”
话音未落,司马保轻轻一摆手,“呼啦”一声,花园内外火把通明,也不知道从哪儿突然间冒出来大群的兵卒,当先一将,乃是司马保部曲督张顗。
随即司马保朝麴允点点头:“后事便有劳麴公了。”转身返回了寝室。
麴允侧身一揖,然后挺直脊梁,转过脸来,高声喝道:“张春、杨次心怀不轨,执兵入寝,妄图劫驾,罪在不赦!奉大王命,速将二贼拿下——党从者若即弃械,可免死罪;仍不悔改,必诛三族!”
杨次就觉得膝盖一软,不自禁地也跪倒在了张春身边……
……
裴诜自然不认为靠着杨韬那几个粗胚就能够扳倒张春和杨次,他所寄予厚望的,乃是麴允。麴忠克虽然仁厚无威,终究年龄、资历摆在那儿呢,对于政争、倾轧,多少还算是有点儿经验的。
于是那夜与杨韬等人密商后,裴诜一方面让兄弟裴暅密书通传杨次知道,一方面请杨曼暗中带信给麴允。裴诜在信中写道,张、杨不除,秦州不安,而且你我两家被他们看牢,难以逃脱樊笼,到时候恐怕只有玉石俱焚的下场。我如今设下了如此这般的圈套,试看二贼钻是不钻——但还需要麴公你的配合。
什么圈套呢?就是让麴允先期密奏,说张春、杨次有劫驾的企图,而且就在这两日内将会发动!司马保当然不会相信,但麴允仗着资历反覆劝说,请司马保预做防范——若我所奏不实,甘受诬告之罪。
司马保当然也不傻,即便再如何信任张春、杨次,这点防范意识终究还是有的,便命部曲督张顗在花园中设伏,单等二人上门来。那么张、杨肯不肯来呢?
据裴诜的估算,张、杨二贼有三策可用。上策,瞅准时机,率兵入衞,跟杨韬等人厮杀一场。但有麴允居间联络,很可能伪装成是张、杨劫驾,而杨韬等人入衞——只要到时候吩咐杨韬,别急着率兵踏入花园便可。
中策,二贼当即发兵,与杨韬等人火并。然而正如杨次所言,司马保很可能遣使调解,完了各打五十大板——麴允也可以说,是张、杨欲图劫驾,故此要先夺取杨韬等人的兵权。
下策,则是如同他们所实际施行的,抢先率兵来劫司马保,则正好落入陷阱之中……
所以说,若有麴允给司马保一个先入为主,倒时候正反两面都好说话,除非张、杨二贼不动,否则必然落在我的圈套之内。但他们可能当作啥事儿都不可能发生,或者仅仅是把裴暅的密书呈给司马保吗?
实话说裴诜是在故意给张、杨支招:还有劫驾一条路可走,你们以前没有想到过吧?那么今时今日,逼上梁山,你们肯不肯铤而走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