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中比武,本是常事,当即便有小校取来一捆木刀、竹杖,由甄随、陈安二人挑选。然而甄随却一瞪眼:“此是性命相搏,汝等当是游戏么?取我大矛来!”注目陈安:“汝想来也携有兵刃,可唤人取了来用。”
裴嶷高声喝止,甄随却理都不理。时候不大,小校扛来了甄随近日常用的铁矛,而陈安部曲也从门外马鞍上取来刀、矛。陈安惯常临战,双手执械,左刀右矛,突击无前,可是他瞧瞧甄随,心说我不信你的箭伤那么快就能好喽,则我使两件武器,是占你的便宜……因而只提了长矛在手。
二人相距两丈左右,各自斜举长矛,将矛尖自左右缓缓地靠拢。只听“啪”的一声,二矛相碰,甄随双膀猛然间发力,一把将敌矛磕开,随即朝着陈安分心便刺。陈安矛头虽被荡开,矛尾却借力翻起,同时身子略略一侧,“喀”地便将甄随来招拍歪。甄随这一矛,在距离陈安右肩头约摸一寸处直捅而过,陈安趁机一拧手腕,矛尖闪着寒光,便朝着甄随腹部猛地捅出。
甄随向侧面跨开一步,让过来招,同时将手中矛朝下一压。但可惜陈安也几乎同时迈步,因而堪堪避过。
二人就此你来我往,悍斗在了一处,接连数十个回合不分输赢,瞧得周边将吏、兵丁,人人舌桥不下。裴嶷也不禁暗想:“这陈安真乃骁将也,若能罗致麾下,可不使甄蛮子专美于前,必能遏其跋扈之意!”想着我是不是喝止他们啊?二人不管谁受了伤,都是损失……可是眼瞧着双矛纵横,矫若游龙,即便裴嶷并不精擅武道,也觉深具阳刚之美,实在想多看一会儿。话语就在舌根打转,却迟迟吐不出来。
场中陈安一连数十合不能占据上风,不禁暗惊,心说甄随果然勇猛,矛术也甚为精熟,往年听闻他的事迹,都以为必有水分,如今看来,真正名不虚传啊。可是对方只想报仇,我却要赢了才可能活命,怎能跟他多做纠缠呢?终究他膀大腰圆,瞧着体力就比我充沛,加上我连日奔波,才到冀城,水米未进,便与人较量,这时间拖得长了,于我大为不利啊!
因此故意一收矛,卖个破绽,引甄随来攻。甄随貌似毫无心机,挺矛直刺,却被陈安轻松避过,同时倒转矛来,将矛𨱔直取甄随躬前支撑的右腿。
照道理来说,甄随双手在外,矛势已老,势难回援,而右腿躬曲在前,也不易及时闪避,这本是无救之局。孰料甄随突然间撒手,将自家长矛撇了,却一双空手下落,一把就攥住了陈安的矛杆——矛𨱔的尖端距离他膝盖竟还不到一指距离。
甄随双手一拧,便欲夺取敌矛;陈安岂肯由他抢夺,也双膀发力,反向拧转。二人各觉虎口巨震,掌心撕裂般的疼痛,不由得同时撒手,那支矛便打着奇怪的螺旋,飞到一旁去了,还险些砸到一名瞧热闹的裴家将领……
矛一脱手,甄随当即迈步,举着醋钵大的拳头朝陈安面上便擂。陈安矮身躲避,同时双手举起,从下方一托甄随右臂,将来拳格歪。但甄随还有左手在后,一拧腰,便即扳住了陈安的肩膀。陈安抬膝击敌肋下,甄随用手肘格开,随即右臂也按住了陈安的另一侧膀子。他双手有若铁钳,陈安根本挣扎不开,只得双臂齐出,抱住了甄随的腰……
二人就此撕扯到了一处,扭得几下,双双翻倒。
裴嶷这才终于喊出声来:“且住,可谓平手!”可是正在肉搏的紧要关头,谁会去理他?他招呼守衞去分开二人,但一名衞士才刚靠近,就被甄随躺在地上飞起一脚,猛踹出一丈多远去,倒地不起……余众无人再敢近前。
甄、陈二人在地上滚得几滚,间中各自松开一手,捏拳朝对方身上便擂。只是二人都是皮糙肉厚之辈,翻滚之中又难以发力,各自中了几拳,却全都浑然无事。
终于,甄随把陈安按在下面,并且反拧过对方的右臂……
陈安虽是西州无双勇将,弓马娴熟,双手执械,无人可敌,《晋书》记载他最后一战,说:“安左挥七尺大刀,右运丈八蛇矛,近则刀矛俱发,辄殪五六人,远则左右驰射而走。”但他却有一个最大的弱点,那就是:个头儿小。
陈安虽为北人,却天生小骨架,身高不足七尺——也就是后世一米六五左右;甄随是南蛮,倒生得高大伟壮,个头在八尺以上——一米九,骨架子既大,腰腿也粗。二人执矛比斗,更重技巧,难分轩轾——不过估计时间一长,确如陈安所料,他体力衰退得会比甄随快;然而近身肉搏,尤其纠缠到一处,有若摔角,更注重较力,陈安就难免落在下风了。
说白了,他一个60公斤级的冠军,怎么能跟85公斤级的冠军打?太极宗师也办不到啊!
甄随全身趴伏上去,将陈安牢牢地制压在地,并将其右臂反拧在身后,这才放声大笑道:“汝可服么?若说个不字,我便将汝这条膀子废了!”
陈安恨声道:“我本习惯双执刀矛,若非看汝身有箭伤,弃刀不用,何致于此啊?”
甄随笑道:“我说箭伤已愈,汝偏不信。为将者岂可如此躁进轻敌?将来必死于小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