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随摇头道:“可惜,我来得仓促,未及向大都督求得那什么‘火药’。若能以砲车将大包火药抛至山上,便易引燃了。”
熊悌之暗中腹诽,脸上却不敢流露出稍许嘲讽之色,只是详细解释说:“道路狭窄,砲车难以运至山前,加之山前也不甚广,砲车难布。况且,以此山之大,不知要用多少火药啊?恐怕大都督倾尽所有,也不够将军使用……在我看来,即便施以油脂、木灰,同样可以烧山,只是也同样难以覆盖半片仇池,实是无用。”
甄随其实也没想烧山,他本身就是山里人,这山能不能烧,放火能起多大效果,难道还不清楚吗?只是随口找个理由,想要噎噎熊悌之,没想到老熊胆子虽然不大,脑筋也还算灵光,把他的话全给堵回来了。甄随不禁气结,恨声道:“总之,此山不难攻。”
熊悌之笑着拱拱手:“正要看将军如何攻山。”
等到黄昏时分,甄随返回营中,便对王泽和熊悌之说:“我已有攻山之策,明日便开始施行。”至于具体几天能够打下来,他倒是也不肯信口开河,白白落人口实,还给自己找麻烦。
翌日一早,甄随便即领着自家五百精锐,高打旗帜,抵达山前,扬声叫骂。喊了许久,嗓子都哑了,也不见山上有任何动静。甄随干脆解鞍放马,卸甲而坐,还让人担来酒水,就一手端着酒盏痛饮,一边继续叫阵——他这招还是跟大荔城下的伊余学的。
有氐卒报于杨难敌知道,杨难敌不禁捻须大笑道:“果是莽夫,只会施此拙计吗?”随即摆手,说由他骂吧,咱们就当没听见,根本无须理会。
杨难敌的计划,乃是固守仇池山,以等攻军自退。如今山上锐卒有四五千之多,倘若遭遇缓急,连老人、妇女全都执械上阵,就连两三万众都凑得出来,而且山中有水源,粮草储藏甚丰,足够全山人两年吃用,那又何必受甄随的激,下山去浪战啊?
杨难敌估计,最多守两个月,裴该必然着急,会再派发援军,甚至于亲来增援。然而自略阳来此的道路狭窄,山前也难以排布大军,就算裴家十万之众掩至,也不可能给自己增添更大的麻烦,反倒是粮秣转运之难,会把裴该先给累哭了。自己倘若能以仇池山挡住裴该,甚至于寻机挫败之,必然声威大振哪。
到那时候,别说老弟本就不如一个屁了,即便宕昌梁懃,也必卑辞前来求和,自己全得武都,不为难也。
要是裴该真来了,如此肥美的猎物就在眼前,或许杨难敌见猎心喜,会尝试冒险去突击一回,如今只来个甄随,那真没必要改变既定方略,自乱阵脚。他仍旧只须每日遣小队下山骚扰便可——当然啦,要避开甄蛮子所在的山前。
甄随虽然无谋,终究甚是悍勇,倘若偷袭他不成,反被他杀伤多人,不但会影响自家士卒的勇锐,还会使敌方原本稳步下滑的士气有所反弹,那又何苦来哉?
当然啦,杨难敌本是宿将,谋划多端,不会只有固守一策,而不考虑其它的可能性。事实上裴军尚未抵达山前,他便遣人暗中南下,去向巴氐求取增援了——杨难敌表示,愿意归附成主李雄,并将整个武都郡拱手献上。
不过从仇池山南下成都,道路险狭而遥远,没有大半个月是走不到的。李雄若派蜀兵前来,估计又得两月有余,即便从距离最近的汉中调兵,也起码得一个月时光。所以杨难敌还不急,心说若等成军进入武都,我再谋划全面反攻不迟。
他有六成的把握,李雄肯于派发增援,一则大家都是氐人,李、杨两家先代还曾有过交情;二来李雄亦觊觎陇上久矣,而且他不能不有所顾虑,一旦被裴该攻破仇池山,平定武都郡,则自家的汉中必受威胁……
杨难敌建议,若蜀军来,可经阴平先向宕昌,抄了梁懃的老窝;若汉中军来,则可先取河池,干掉自家兄弟杨坚头。如此一来,裴军断一臂膀,则更难久淹于山下了。
故而杨难敌对于甄随的叫阵是理都不理。谁想甄随貌似别无他策了,一连十日,每天雷打不动地来山前坐地饮酒,口中污言秽语层出不穷——好在杨难敌居于山上,压根儿就听不见,哨探的小卒也不敢学舌。
等到了第十一天上,小卒又来禀报,说那甄随还是带着几百人在山前叫骂,杨难敌倒不禁有些担心起来。虽说他认定甄随徒恃蛮勇,并无良谋,可是一连那么多天毫无效果地叫阵,就连傻子都会骂烦了吧?难道甄随你不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