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马骑多了,两条腿总是岔着,很容易变成罗圈儿——尤其是打小就生活在马背上的胡人——不仅仅不好看相,而且下马步行时容易跟鸭子似的左右摇摆,速度往往会慢旁人半拍。只有这个路松多是异数,腿长而直,平地疾驰,能逐奔马,所以刘粲才派他率步军去掩袭晋军后路。
因为根据哨探勘察得知,这台塬地顶部虽平,可以跑马,但想要让战马攀登上去,却有一定难度。故此都不骑马,纯粹步兵,负五日之粮,就从司马迁的墓祠附近迤逦而登——部分地区还得手足并用,才能够爬得上去。
探子来报,说这条小路虽然蜿蜒曲折,估算着也不过二十多里地而已,可要等实际走过才知道,三五人游走是一回事儿,大队行进则要艰难上百倍。首先台塬高十到十五丈,即便抛掷挠鈎,也不可能直接爬上去——除非是甄随那种惯走山地的——而必须要绕路,曲折而登。等上了塬倒是一马平川,绿草如荫,风景也绝美,但可惜走不了五六里,就是一道深堑,还得再觅路而下,然后找地方重登台阶……
虽然只有两千人,也必须列队而行,不可能跟普通驴友似的,分头找路,撒得到处都是。路松多午前启程,原本计划着二十多里路嘛,我走快点儿,天黑前应该能够赶到龙亭,但他最终还是被迫在山间露宿了一晚,否则怕是要等天黑透了才能到——不定哪儿就有深堑呢,一个失足掉下去可怎么好?
翌日继续前行,又走七八里路,午前才到龙亭附近。路松多命士卒暂歇,派人前去探查,回来禀报说探子所言不差,山口确实只有四座堡垒,规模甚小,有晋卒守衞,此外放眼望去,不见人踪。
路松多大喜,当即吆喝士卒起身,就直奔山口而来。抵近山口后,他下令吹响胡笳,然后便挥师猛冲下去——居高临下,势若破竹,说不定那几百晋卒会直接吓跑呢,不就省了我的事儿吗?
谁想那些晋卒颇为悍勇,竟然缩入堡中,以弓箭朝外射击,而无一人肯退。路松多便分兵来夺各堡,才刚接战,忽听不远处树林中一声鼓响,随即大队晋军便即汹涌杀来……
这些埋伏在林中的晋军,自然便是王堂所部了,分散开来从四外兜抄胡军。路松多见势不妙,士卒分散,仓促难聚,这很容易就被对方分割包围,逐一吃掉啊!后面就是山地,下山容易上山难,这会儿想退也来不及啦!被迫亲自上阵,挥舞长刀,率领数百中坚,直向晋人杀去,于乱军中寻找敌将所在——若能斩杀或者击退敌将,相信必能扭转颓势。
王堂所率与对方相同,也是两千步卒,但他本人可是骑着马的,又有大旗在身后飘扬,目标非常明显——路松多当即指挥士卒朝着王堂的方向就猛冲过来。王堂不惊反喜,叫一声:“来得好!”拍马挺矛,便直向路松多杀去。
二将相争,各舞兵器,杀了个难解难分。但实际上王堂是占了便宜的,一则他在马上,手中又使长矛,以长对短,威力倍增;二则旁边就是自家堡垒,不时有晋卒从垒中射出冷箭来,使得路松多必须分心去躲闪——他率领着几百人的小集团,直冲着王堂杀来,本人的目标自然也就暴露出来了。
路松多心说我若有马可骑,岂惧眼前这员晋将啊?心中愤恨,手下不停,一刀紧似一刀,终于逐渐占据了上风。可是到了这个时候,整体的战场局势,晋人已经绝对占优,胡兵陆续遭到围歼,或者奔蹿回山,也就剩下路松多领着这几百人还在负隅顽抗了。
只是晋军虽然重重围困上来,匆促间却也吃不下这个小小的集团,胡兵作困兽之斗,反倒使得晋人的伤亡率有所上升。而王堂也自知不是胡将的对手,越战越是心惊,想要抽身而退,又怕影响了士气,从而被胡将、胡兵突出重围。无奈之下,只得咬紧牙关硬挺。
正当危急之际,忽见一哨骑兵从东方疾驰而来,当先一将,人未至,声先到——“王将军,我来助卿!”即在马背上扯弓放箭,直向路松多当胸射来!
路松多匆忙一个纵跃,让过来箭,可就这么一放松,王堂得以拨马而退。关键是王堂见有援兵来了,不怕影响自家士气,故此主动脱离战斗,嘴裏却还喊道:“我不做匹夫之斗,众军,且将这胡儿乱刀砍杀了吧!”
路松多心知再无胜理,只得转身而逃。靠着他武艺精湛,最终还是领着这数百胡卒杀出了重围,退归山间。他也就走快了一步,来援的晋军全是骑兵,一路策马直抄山口,隔断了残余胡兵的退路,若非路松多跑得快,今日便难免要死在此处。
王堂这才来得及打量来援之将,一见之下,不胜之喜,开口就问:“大都督已到阵中了么?!”原来来将非他,正乃裴该部曲督文朗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