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过河拆桥(2 / 2)

勒胡马 赤军 2069 字 13天前

裴硕心说来了,就等你这句话呢。

他也知道裴该、裴通图谋本族权柄,蓄势已久,肯定不会分家、没收财产这么简单粗暴。对方必定要先以暴烈之政来恐吓、压逼自己,最后才会图穷匕见……

“愿闻县尊之教。”

裴通面色略霁,又再一副推心置腹的表情,缓缓说道:“我之所愿,自裴氏析出田土、民人,使县政可为;公之所愿,使裴氏仍据良田、美宅,族人皆得温饱,家业由是而复兴。可以这样说么?”

裴硕微微颔首:“大致如此。”

裴通说好——“新收田土,必须归之于县,但可易以别处。所养奴婢、佃客,可少数归之于县为编民,其余仍为裴氏族人所有,随之徙往别土……”

裴硕闻言,不禁微微一愕:“县尊所言别土,是指……”

“大司马行台长安,总统雍、秦、凉、梁四州,及河东、平阳二郡事。河东、平阳,户口稍繁,关中之地则徒余千里沃土,百姓存者寥寥。大司马常以之为憾,不便耕织积聚,以大募兵,东定羯患。则不妨将族人之半,迁于关中,授以田土,常拱衞大司马之侧,可使裴氏东西两旺。

“叔祖,从来国家愈大,边远难制,必须分封子弟;宗族亦然,唯有枝繁叶茂,其根方始能深。试问,若裴氏唯居闻喜一地,则胡寇之来,大司马与我等必将罹难,安有复兴之望啊?或昔日胡寇悍然发兵,灭我族而伐我柏,裴氏又何在啊?”

裴硕沉吟良久,默然不语。

他基本上明白了,裴该是想在关中自己根基最牢固的区域,别立一家裴氏,则闻喜虽然是祖宗庐墓所在,最终繁盛的却会是关中之裴。这倒也并非不能考虑的建议……而且估计对方不是建议,是命令。

裴硕担心的是裴氏败落,但理论上只要裴该权柄不堕,就算闻喜本家全都死绝了,裴氏亦迟早复兴。那么你裴该觉得闻喜本家不可靠,既难以把控,又派不上什么用场,光留个祠堂、祖坟就足够了,还不如别立裴氏,由此直接篡夺……不对,是复取宗族之权柄,也在情理之中啊。

只是其实,我是打算拱手交权的……奈何你们不信……

——当然啦,裴该并非不信,他的主要目的是弱化裴氏宗族,起码将之析分,分而使弱,对此,无论裴硕还是裴通,全都猜不到点儿上。

于是裴硕反覆思忖之后,就理论上认可了裴通的说法,但仍然哀求道:“故土难离,关中虽有沃土千里,奈何并非祖宗产业……实不知当命何人迁往关中,且欲迁其半,未免太过……”

二人商谈良久,讨价还价,最终决定分三成裴氏族人——大概连男带女加老弱是一千多人——及相应奴婢、佃客,迁往关中去安置。至于具体落实到哪些人头上,裴通说了:“叔祖久执族政,自然由叔祖判定,我是不便越俎代庖的。”

裴硕又有点儿瞧不明白了。他心说迁徙是件苦事——虽说贴近大司马,将来有望兴盛,终究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有几人目光能够如此长远啊——我还以为你们会把我和亲近我的门户西迁呢,结果你们把权力又交回到我手上……那我当然把不对付的那些人给轰走啦,比方说这几天跑去找你告刁状的,我虽然不加拦阻,但别以为我不知道都有谁!

再一琢磨,或许这正是大司马之本意,就是要让那些跟我不对付的家伙入居关中,成为其基本盘;至于跟我亲近的同族,他大概并不怎么放心……

裴通与裴硕商议既定,便即返回了县署,数日后遣小吏来,把官府想要收回的田土,开列一单,还要求释放奴婢、佃客近千人,限定开春前必须交割完毕。而裴氏族人,也须在腊月中启程上道,这样到了关中,才能够赶得上春播。

裴硕不敢怠慢,果然挑选了三分之一的族人,并相应佃客、奴婢,以财物收取他们的房屋,然后勒逼上道。众人扶老携幼,坎坷而行,于路恸哭,个个恨裴硕切齿,自不必论。

这些裴姓子弟来到关中后,即在雍州刺史裴粹的主持下,各按丁分给土地一百到二百亩不等,奴婢释放其半,及佃客也皆按丁授予五十到百亩不等的土地;但不使聚居,而散处于京兆、扶风、冯翊、始平、北地五郡国之中。

这是裴该的吩咐,但裴粹并不明晰裴该真意,于是暗做手脚,将裴氏族人大半留居于渭水河谷,给予良田,以拱衞行台所在的长安城。就此而历十数年,京兆裴氏蔚然大兴,其显赫更凌驾于闻喜本家之上。

与此同时,关中释放了第一批二百余户屯民,即于闻喜县内分给田土,裴粹又赶着他们上道,去交给儿子裴通,以耕种从裴氏本家析出来的多余耕地。

这一系列替换行动全都完成之后,裴通乃再次驾临本家,即宣裴该之命,让长老裴桐暂理族事,然后把裴硕也给赶到关中去了……是为“过河拆桥”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