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江东之乱(1 / 2)

勒胡马 赤军 2129 字 12天前

晋晏平元年,也即石赵建平二年,春正月,晋镇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都督江、荆、湘、交、广五州诸军事、江州刺史、汉安侯王敦,于武昌起兵,以扬威将军、豫章太守甘卓为先锋,战船二百、选士三万,沿江而下,直向建康开去。

王敦这是用了钱凤之谋,以刁协建议恢复诸郡僮客良人身份为契机,打算铲除刁协、刘隗,复夺江南之政。

不过一开始筹划得好好的,命参谋沈充秘密返回吴兴老家,去煽动周氏作乱,到时候王敦好应司马睿之召,率兵进入建康城;可谁想到事情的发展却并不尽如人意,颇多波折。

首先是刁协虽然反覆上奏,说江南豪门过巨,而建康几无尺寸之兵,只有释放僮客,才能够稳定财政,进而整训兵马,司马睿丹阳王、江南大都督的权威才不会凌替;但此举太过惊世骇俗,不但王导、纪瞻等人明确表示反对,就连同盟刘隗也有些举棋不定。

最终在刘隗的劝说下,司马睿下诏,先于其所封丹阳国内点检户口,释放僮客。刁协乃与刘隈商议,说咱们一步步来,由内及外,逐渐施行此善政也无不可,但应当把吴兴国也包括在内吧。

吴兴王司马冲,乃是司马睿的第三子,再加上其养祖母裴氏又是裴大司马的姑母,刁玄亮觉得这也是司马睿的基本盘,必须同样第一批施行释僮的善政啊。

刘隗连连摆手,表示反对,说:“吴兴王尚在幼冲,且未归藩之国,而仍养育于建康城内,则安能遥制其国,使善政得行啊?况且所谓‘江东之豪,莫强周、沈’,周、沈两家,都在吴兴国内,倘若遽释僮客,逼其揭竿谋反,恐怕局面难以收拾……”

刁协对此却表示:“所谓‘江东之豪’,实亦江东之痈疮,若敢背反,正可趁此时机,将之割去!”

刘隗说我也想这么办,问题是咱们手里没兵啊,拿什么去割这颗痈疮?刁协就说了:“兵在江上,旦夕可至,何忧也?”刘大连当场就急了,说:“刁公,于丹阳、吴兴二国释放僮客,固然不涉王氏,但王氏岂无兔死狐悲之惊啊?倘若王镇南不肯兴师来救,难道公亲将王府侍衞及健康守卒数千人,便可以抵御周、沈之强兵么?!”

刁玄亮微微一笑,说:“我倒不惧王处仲不肯应|召发兵,但恐其趁机呼应周、沈,胁迫大王收回成命……”不等刘大连惊愕出声,他就又摆手说:“正不必忧惧,我料王处仲虽然跋扈,未必为此。况今沈士居(沈充)见在武昌,沈氏无主,岂敢轻动?而周宣季(周札)老成,曩昔便止其侄周勰谋叛,只需我等致书于他,陈说厉害,亦必无背反之事也。”

说到这裏,双眉一轩:“某建议施政于吴兴,正为机会难得。倘若拖延,一旦沈士居返归吴兴,或周宣季有不讳,而继承者轻佻恣行,恐彼等与王处仲相呼应,事便难成了!”

反覆劝说,刘隗却不为所动,仍执持重之论,再加上司马睿自然也没有刁协的胆量和信心,于是最终还是仅在丹阳国内施行了释僮之政。

刁玄亮千算万算,偏偏算漏了一点,即王敦早就想拿这事儿大做文章啦,并且沈充也已秘密潜回了吴兴老家。只是因为释僮之政并未正式波及吴兴国,故而沈充游说周氏族长、吴兴内史周札的努力就几乎泡汤。况且周札也不傻,他说士居你若身在武昌还则罢了,既归吴兴,那你们沈家干嘛不先动手啊,而要把我周家顶在前面?

王敦、钱凤几乎是三天一封信,催促沈充——因为目前的时机再好不过了,王师方与羯赵对峙于河内,根本无暇南顾;而若这仗打完了,王师未受重挫,到时候就有可能腾出手来。一旦建康面对乱事,不向他王处仲求救,却向徐、豫请兵,而朝廷也应允了,那咱们不就白折腾这一道,却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沈充无奈之下,只得跑去向周札亮明底牌,说我愿意先起兵,恳请周公你继踵于后,别使我孤掌难鸣啊。周札慨然允诺了。

于是正旦前不久,沈充即在吴兴国内起兵,打出诛伐奸贼的旗号,声讨刁协、刘隗十二款大罪。随即周札也起而呼应,两家聚兵近万,北上直取建康。

司马睿闻报大惊失色,急问刁协、刘隗,当如何应对才是,刁、刘二人也皆束手无策。终究这二位都是文职,从未踏足过战场,更没想到行事操切之下,竟然生乱——咱们还没向吴兴下手哪,周、沈两家怎敢便悍然起兵呢?

刘隗建议急召王敦率兵来救建康,刁协连连摆手说不可:“沈士居本为王处仲参军,则彼返乡作乱,其后得无王处仲之教唆乎?倘真如此,召江上兵来,无异于开门揖盗,万万不可啊!”

刁协建议,派人去向徐州刺史卞壸请援——“徐方兵虽不多,终为裴大司马亲自选练,既能北破胡寇,又岂惧江南蛮貉啊?虽其不在大王治下,既然相邻,岂有坐视不救之理?”

司马睿当时不置可否,等到刁、刘二人退出去之后,他正在扶案凝思,反覆盘算,忽报王导、纪瞻、戴邈、陆玩等诸臣联袂来拜。

拜见之后,周伯仁开口就问:“吴兴乱起,建康兵寡,大王何不急召王镇南自武昌发兵来援啊?倘若迟疑,只恐贼近城矣!”

司马睿说我正在研究这事儿——“卿等以为,是召王处仲来,还是向徐方请卞望之来,何者为宜哪?”

王导、周顗等人对视一眼,心说什么玩意儿,去向卞壸求徐州兵来救?这么荒诞的主意一定是刁、刘二贼所献!纪瞻仗着曾经领过兵,打过仗,就先摆手,劝说道:“大王误矣。大王总督江南,王镇南在大王麾下,欲其来救,片纸可也。徐方非大王所辖,卞望之即肯来援,也理当先请示朝廷,诚恐来往之间,贼已克建康矣!

“况且王镇南见在武昌,治舟师,沿江而下,顺风顺水,数日间便可抵达建康;徐州虽近,其卒须自陆上来,道路难行,反倒迟缓——大王切勿以远近计算里程啊!”

他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司马睿不禁捻须无语。王导不失时机地加上一句:“方有北方来客,云朝廷将召卞望之入为尚书,而以阮遥集(阮孚)代之。”

这就等于彻底断了向徐州请援之路了——恰逢人家换班的时候,卞壸可能正忙着收拾行李要进京呢,逮阮孚初至,情况都还没摸熟,那谁敢轻易对外用兵啊?

司马睿无奈之下,只得下令,命王敦急率兵来援建康,剿灭吴兴叛军。同时他还请王导、周顗等人各自写信,催促王敦尽快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