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孝皇帝落了金杯,些微不悦的拢了眉梢,抻脖侧了侧身,向殿外扬声问去。
一年轻内侍小跑着入殿,在红毯中央跪倒:
“回皇上,是裕妃到了。奴才担心她的身子未曾大安,不敢贸然放她进殿。”
这太监说的隐晦。
按照民间惯例,顾云瑶落胎也属小产,坐小月子未满一月,于大场面公然抛头露面实属不吉利的行为。
金台下方阵阵骚动,文武官员、后宫嫔妃与百姓席上升起窃窃私语之声。
金台上皇贵妃噤声不语,微眯的水眸里冷光明灭。
前日听闻钦天监有官员夜入勾栏之所被东厂拿了去。
如今这东厂管的越发宽了,就连官员进出风月场也要染指?还是为的那件事?
紧接着,钦天监宋监正竟也染病在床,闭门不再会客……
难道局势真的有变?
龙案前帝君瞬间颜面黑沉,钱皇后一旁板脸对内侍道:
“裕妃也是,多大的人了如何这般不懂规矩?今晚宝和殿不是她该踏足的地方,你去回了她,叫她往晓夜轩去好生休养。”
许妃听闻钱皇后的话意有些刺耳,朱唇轻启,可一时半刻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奴才遵旨。”
小内侍匐身一个叩头,还未挺起上身之时就有清凛声音从门外直直传入殿中:
“皇上、皇后娘娘,臣妾自知落胎小产之人该是静心呆在宫苑中修养,不可随意走出。
然臣妾有罪,斗胆请问,若然臣妾腹中胎儿还在,是否可入宝和殿亲近龙凤之颜,与君同庆,还望皇后娘娘示下。”
顾云瑶的一番话犹如重石落海,立时炸开千万层浪花,骤然众人皆惊,满殿聒噪喧哗。
帝君脑中“嗡嗡”发响,怔怔坐在龙案前完全分不清状况。皇贵妃双拳颤栗,眉眼狰狞难以置信。钱皇后表情震慑之余眉眼缓缓舒展,流露出丝丝窃喜。
老实说,身为六宫之主的她曾经对钦天监进言之说有过怀疑,毕竟她久居深宫,耳闻目染外加亲身经历过太多险恶之事。
只不过彼时瘟灾凶猛,京中数百医师药石无治,她也渐渐趋从于流言蜚语,且皇上决意对裕妃动手,她这位皇后便不敢阻拦。
而今裕妃就在宝和殿外,机不可失,钱皇后最先反应过来,忙起身开口:
“传裕妃进殿,过往真相究竟如何,叫她把话当面向皇上说清楚!”
小内侍再次叩拜,尔后颠颠儿的跑出去。
很快,顾云瑶缓步进殿,身上传雪白银线羽纹广袖裙,腰身微松,头面饰物简单。
掌事颂琴跟在主子身后,手上托了她的狐毛遮寒斗篷,一双眼目寸步不离的盯紧主子的后背。
顾云瑶走到大殿中央止步,撩动裙摆,曲身下跪,娓娓诉说:
“臣妾顾云瑶,自知身犯欺君之罪。今日上殿不求圣上宽宥,只求能为臣妾腹中皇儿洗脱无妄冤屈,臣妾便心意已足。”
璟孝皇帝五官抽搐,一张胖脸半分幽冷半分呆怔,在龙椅上须臾沉静,才结结巴巴的问起:
“你、你不是……为什么……裕妃,那日朕亲眼见你喝下了落胎药……”
顾云瑶颔首容色冷寂,悠然扯动唇线似是蔑笑悄然逝过,澹然一句:
“臣妾有罪……”
“假使裕主子欺瞒圣上保下腹中龙胎算是有罪,那些妖言惑众、妄图借助天象之说伺机扼杀皇上亲骨肉的人,又当以何论罪呢?”
随着靡丽悠扬之声潺潺落入宝和殿中,冷青堂一身提督蟒袍跨入门槛,稳步至顾云瑶身后,甩曳撒双膝及地,向金台之上揖手:
“微臣冷青堂查案逾时,未能及时回宫赴普天宴,还望皇上恕罪。”
帝君摆手,漫声道:
“青堂啊,辛苦你了,不知你方才所言何意?”
冷青堂挑眉,一丝讥诮隐于眼角眉梢:
“皇上,当初裕主子身有孕事之始京城便无端陷入一场疫症,继而钦天监借天象之说蛊惑民心。臣觉有异,一方面在民间暗查此事,一方面与裕主子商量出万全之计,以安胎药替换落胎药,即可护住龙胎也能使谣言不攻自破。
如今主子腹中龙胎依旧在而天下太平瘟疫自去,可见天象之辞妖胎之说,纯属子虚乌有!”
许妃早已听得义愤填膺,待冷青堂话音落去便从椅上挺身而起,走出席位向金台上深施一礼,言之凿凿:
“皇上、皇后娘娘,恶意散布天象谣言者实在可恶,其谋害皇嗣之行九族当诛。还望皇上彻查此人身份,缉拿元凶归案,还裕妃母子清白。”
后宫嫔妃不约而同起身,福身齐声向上:
“恳请皇上彻查元凶身份,还裕妃母子清白。”
皇贵妃僵在坐椅上,凝眸无语,额间鬓角皆是冷汗。
钱皇后轻幽侧观已是心中了然,玫瑰唇畔滑过一闪而过的寒凉笑纹,向帝君欠身:
“裕妃与东厂虽对皇上隐瞒保胎实情行为欠妥,然他们力保龙裔周全其情可嘉,于皇室于社稷皆是有功啊!如今功过相抵,还望皇上既往不咎,尽早拿下罪魁真凶。”
帝君眉色舒展欣然点头,双拳攥紧,怨恨的眸中寒芒迸出,凛声如同湖面冰封:
“东厂提督,你既然以计谋保下朕的皇儿,该是在背后已查出作乱者为何人了吧?”
冷青堂眉睫凛然正色,朗声道:
“皇上明鉴,自瘟疫起臣派出东厂番卫日夜暗访,并联合太医院共同协查,终于发现民间所传之症并非瘟疫,而是有人蓄意于东西南北共三十八处主井内投毒所致。”(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