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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阳宫,云汐心惊而凄惶的旋身。
那袭欣长的身影已站在殿门口,跹然的菱纹暗绣红袍如灼灼的烈焰,两肩、胸口棕榈色盘龙张牙舞爪、咄咄的逼真。
龙身上,每寸鳞片都以细银亮丝线穿黄米大的金珠相互隔开,在满殿熠熠的烛火中金华闪转,光耀夺目。
两对目光交织,云汐脑中“轰”的发蒙,只看到眼前雪白的一片。
脚底绵软,纤盈的身躯晃了两晃。亏得知棋眼疾手快,冲将过来以手撑扶。
往事沉浮,记忆重重叠叠纷沓冲涌,她就这样一言不发的望着他,木然半握的掌心里俱是冰冷的汗水,洇洇蔓至每条指缝。
终于,见面了吗?
分别足足一年过半,这般慌促、这般毫无征兆的再次相遇……
云汐身旁,知棋诧然睁大了眼,惊愕的注视男子被鎏金镂花彩宝头冠箍得整齐的白发,眼底倏然一热。
男子平静无澜的眸光微微打量过云汐,并无半分感情,灰白的朗眉微微蹙着,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静乐的面前,殷声问询:
“你没事吧?”
“没事,好的很!”
女孩扬面,得意的冷笑瞥过云汐主仆,瞬间像是得了势。
对男子娇甜的笑过,猝不及防,抬手朝云汐就是一巴掌。
这一耳光来得又狠又急,结结实实落在云汐的半张脸上,连带着脸皮儿都被女孩的指甲划破,剐出两道血印子来。
任何人都没有想到,方才还是混乱不堪的大殿,遁然死一般的安静下来。
云汐软软的靠在知棋怀里,被她带着往后退却几步。
她只听到耳廓嗡嗡的鸣响不停,仿佛洪水在头颅里狼奔豕突。
脸上那热辣辣的疼痛,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伤了面颊。
而她没有任何反应,不言不语,一张肿胀得左右脸颊不再对称的面容上无悲无喜,只是定定的望着他,望着他满头的银发,好像那年离别时刻纷扬的落雪染白了西夷的山川河流,死沉而繁重。
云汐的麻木无辩白让静乐郡主更加有恃无恐,她沉眸冷哼,再一次高高掀起巴掌:
“贱人,你如今知道害怕了吧。还敢看我九叔,我叫你看——”
“奴婢求郡主不要打了,要打就打奴婢吧!”
知棋旋身替云汐挨了一掌,哭求着拥紧她的主子,将脊背留给静乐。
静乐被激怒了,扯住两人撕打着,谩骂着:
“下贱主子教出下贱奴才,本主今天不会放过你们!月心,星幕,你们两个还傻站着干嘛,还不过来替本主好好教训她们——”
云汐在粗暴的推搡下依然不逃不躲,如无感的泥胎听之任之,头上两枚羊玉流苏步摇猛烈的打着耳轮,沙沙作响,冰冷而痛。
她零零的身形仿若一片风干的枯叶,虚弱无憔悴到只想随波逐流。
她始终直愣愣的看着华南赫,看着她日思夜盼的夫君,一对目光在他身上完全生了根,再难挪动。
那慢慢盈满眼眶的泪水,终不胜身体被动的前后摇曳,颠簸中面对着他,洋洋洒洒的播撒下去。
那年诀别,记忆就像是定了格。
脑海中他的模样,永远琅华绝俊,眉宇漆黑,三千墨发飘逸,英挺不凡如降世的谪仙。
为何再见面时,他会是这般的样貌?
华南赫已霍的冲来,不由分说拉开静乐,凛声微嗔道:
“好了,莫在下人眼前失了郡主的身份。”
女孩难以置信,不情愿的甩手晃肩,发起脾气:
“九叔,你为何要莹儿放过狐狸精。彼时她抽了我三个耳光,我才还她两个!”
华南赫眉头一皱:“见好就收,再胡闹,本王也不帮你!”
话毕,带着股子莫名的情绪,男子眼帘挑起,眸光不可抑制的再次与云汐的触到一起。
仅存的记忆里,他到京城安居以后所见过的绝色女子并不在少数,却从未遇过一人犹如眼前的这位,在逆境不平之中仍可静静独立。
她清绝容颜上一对杏眸平寂却也悲伤,眸子点漆般的犹为黑亮。
她的双目就是神秘无底的湖水,波光潋滟的,似乎又带着某种攫取的力量,如千万缕细腻的蛛丝。
就算什么也不做,只那么平静的凝视着,也会让人心头一恸。
审视的目光幽微闪了闪,这刻的华南赫,内心蓦地生出一个疑问:
这个女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