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田直视桐须真冬，认真地道：“理由其实很简单，桐须老师，若您教出了像她们这样的学生，您会以这点去为自己求得任何利益吗？”

“……”桐须真冬正想摇头说不会，却忽然一怔，自己的过去蓦地浮出脑海，仿佛一块大石压上了心头，令胸口沉重起来。

她悄悄捏紧手掌，撇过头，长发遮住了她总是绷紧的侧脸，唯有清晰的声音正逐渐下沉。

“未知。从以前就是如此，我无法像你一样，带领学生超越才能的桎梏……”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却无法把悄然而生的郁结给叹出来。

“或许会，也或许不会吧，我连自己是否能为此感到骄傲也不知道……并非学生的问题，我自知没有那种能力。即使学生真的获得成功了，那也绝非如你一般，是由教师引导的成功——

也就是，与我无关。”

“……的确，像老师会说的话呢。”浅田点了点头，既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只是轻描淡写地略过了这个话题，“不想要推荐的理由，最主要的还是我不知道该上什么大学，所以拿了也是浪费，还不如让给需要的人。”

桐须真冬也暂时撇过了此事，皱起眉头望向他：“你有什么目标吗？比如说未来想做的工作、想达成的成就。”

“没有，我很少想未来的事情。”就像突然进入了进路调查的时间一样，浅田坦然道，“虽然毕业后很有可能会继续上大学，但具体要选什么科目还没定下，更别说是工作了。”

“兴趣呢？”

“学习，读书。”

“你学习是为了什么。”桐须真冬又问。

“为了……”浅田犹豫了一下，视线在桐须老师认真的表情上微微停留，而后望向自己的双手，轻握了握，目光略显迷惘。

“为了……找到未来想做什么吧？”

“暧昧。看来你也跟一般学生没什么不同，不清楚自己想做什么和要做什么。”环起双手，桐须老师毫不客气地直说，“真亏你能够将那两个目标明确的孩子教出这副模样，实在令人惊讶。”

“是啊……”浅田也不介意，只是微微一笑，“所以，有些时候她们反而会成为我的教育者，告诉我过去不知道的种种事物，或许这样下去，我也能从她们身上找到自己的目标也说不定。”

“……那么，话就说到这边吧。”并没有在此时给予开导建议，桐须真冬淡淡地转过了身，将桌上的文件放到一旁，“暑期班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等资料下来，五月末开班说明，七月初正式上课，你带她们过去吧。”

“是。这段时间，辛苦老师了。”浅田微微欠身，桐须老师头也不回地望着纸面，宛若一座孤立万年的冰山般，默然无语。

直到浅田出去，把关门上，室内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桐须真冬忽然肩膀一垮，趴伏在桌子上，俏脸贴着冰凉的铁桌面，长长叹了口气。

“哈啊……青春的迷茫，每个人都有这个时期啊……”

绝对不能被人看见的模样，这是只有独自一人时才能表现出来的脆弱。

就算是她，也不可能人前人后都是一副冷冰冰、又坚强又严肃的样子。

脸颊在桌上左右来回滚着，用这种小动作将内心的沉闷稍微发泄出了一点，桐须真冬忽然抬起纤细白皙的手指，从文件中挑出一张色彩缤纷的宣传纸。

“烟花大会吗……去看看好了……”

在沉重的工作压力之间，给自己一个休息的机会，这就是成熟大人的做法。

晃了晃那张纸，她保持着趴在桌子上的姿势，慵懒的视线转向，往门口撇去。

“有时候，真的挺羡慕浅田君……呃？”

她与刚推开门的浅田真一对上了视线，对方一瞬之间露出的愕然深深映入了眼里。

意识好似在此刻被一拳打飞身体，停留在永无止境的轮回世界之中，只剩身体失了灵魂般愣在原地。

“……”

那就像冰山融化成一滩水的慵懒模样，时停般地静止了下来，浅田在半开的门后直视着她的眼睛，思绪电闪而过。

尴尬的数秒艰难走过，他忽然露出一抹温和爽朗的笑容。

“她们能有今天，您也功不可没——我只是回来说这一句话而已。”

“我会在外面挂请勿打扰的牌子，请您好好放松，不要太过劳累。”

像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般关怀一番后，他默默关上了门，仰头望着天花板，将桐须老师那从未见过的样子牢牢记在心中。

……以后她再怎么严肃，自己也不会有任何惧意，甚至还有可能不小心笑出来啊。

“……”

门板阖上后，室内气温仿佛降低了几度。

桐须真冬石化一般僵硬地趴在桌上，蓝色的坚毅双眸逐渐失去光泽，眸中神色摇摇欲坠，脸蛋也化作一片惨白，毫无血色。

——谁也不知道，她事后是如何让自己遗忘那十几秒的冲击，潇洒冷然地踏出学生指导室。